窗外的陽光明媚至極,透過半掩的窗簾,減去了幾分凌厲,均勻的在夭桃的床上鋪了一層溫暖的金黃。
符家房屋的格局有點奇怪,墻面略微有些偏向,除了正門向著正北,其余的門窗都不是正對著某個方向的。
夭桃房間里的窗,開在南偏西方向的一堵墻上。太陽向西行的時候,從正午時逐漸開始減弱的陽光,就會一步一步探入房間的窗,直到把放在窗邊的小床完全籠入。
言訥今天拒絕上班,也拒絕符玉鼎和方芥子上班,把所有能叫到的人都聚集在了這個小小的房間里,使得房間看起來擁擠不堪,而各種親戚還在使這個人數不斷的增加。
讓夭夭想到了以前,夭桃病中也總是坐在這個位置。
這個小房間里,已經擠下了的十幾個人。十幾個人的十幾雙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床上的人,而床上的人只是直直坐著,對各種熾熱的目光若無所覺。
車禍發生后,夭桃看起來就是一副愣愣的麻木的樣子,對外界的刺激幾乎毫無反應,就算偶爾有點回應也十分遲緩,給出的反應也不過是抬起頭轉一圈眼珠。
醫生說,夭桃是被嚇到了,可能有點急性應激障礙。
按照醫生說的,這么小的孩子肯定盡量不給開精神方面的藥,再說也只是被突發事件嚇到了,自己并沒有受到什么傷害,回到能讓她放松的地方、見一些讓她有安全感的人就會慢慢的好了。
而且這個孩子很明顯還挑人,醫生問話時或者見到其他病人都沒有反應,見到家人卻會轉轉眼珠。于是醫生建議先帶著夭桃回家,多見見熟人,說不定忽然見到哪一個就會回過神來了。
問題不大的,要是過兩天還不行再回醫院觀察觀察,現在可以預約心理科的專家,等孩子緩過來可以來聊聊天,防止落下什么心理陰影,現在預約了兩天以后不用排隊。
總之問題不大。實際上,在醫生的眼里,所有的疾病里“問題大”的不多。
所以言訥和方芥子著急忙慌的抱著夭桃回家了,唯一的男性符玉鼎沒有人權,被全票通過留在醫院里預約心理醫生,還要給保姆聯系家人、護工、發工傷福利和繳醫藥費。
等他離開醫院,已經到了下午兩三點鐘。
不過他也并沒有因此錯過什么,這個時候,夭桃仍然沒有反應。
問題不大?問題大得很!
如果夭夭還是一個獨立的、能被人看到的人,她肯定當場就把醫生嗆回去。
夭桃出了事情,夭夭立刻就發現了。
其他人或許以為,一個五歲的孩子,忽然經歷了這么重大的事故,被嚇到也是理所當然;但夭夭可清楚,這個五歲的殼子里,裝的是一個二十四歲的成年人。
這個成年人,突然患病時沒有被嚇到,得知自己的病無解時沒有被嚇到,腦子里掉進另一個人時沒有被嚇到,忽然發現了一個坑人的新世界時也沒有被嚇到。她這幾年活的,稱的上是極為奇異,她沒有別的本事,心理承受能力肯定一級棒,否則估計已經精神崩潰了。
現在旁觀了一場車禍,她嚇到了,嚇到沒有反應不會說話了?
就算她為了捂住馬甲,裝作被嚇到的樣子,也不至于不能在腦子里回她的話。
夭夭一發現夭桃對她的話沒有反應,立刻進行了查探,發現這個殼子里沒有生機,也沒有靈魂了。
沒有生機很好理解,夭夭立刻就能想出三五個把靈魂裝進沒有了生機的身體里還能讓他們正常生活的辦法。
但是沒有靈魂?
夭桃一直以為夭夭是另一個世界的靈魂,但她畢竟對這些毫無了解,雖然寫小說讓她對新奇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強,但她的猜想其實十有八九都是錯的。
夭夭并不是以一縷殘魂的狀態越過了不知多遠的距離附身到夭桃的身體上的,而是以一道意識的方式,由于和夭桃有些淵源,又在合適的時機,捕捉到了夭桃強烈的意愿,從而附到了夭桃的靈魂上,作為她意識的一部分。
這也是在夭桃死去之后,她和夭桃仍然以一體的方式存在的原因。
現在夭桃的身體里沒有靈魂,那夭夭其實是在哪里?
夭夭想起她們發現總部的那一天,在總部的外圍,她和夭桃似乎就是分離的狀態,心里有點方了。
要是夭桃的靈魂帶著她自己的生機失蹤了,她可沒有辦法把她找回來啊。
就算她有辦法通過夭桃的氣息定位,但現在她身體里沒有和靈魂有聯系的生機,只依靠一個殼子,夭夭自問還沒有本事看空殼尋人。
不屬于夭桃體內的東西,像她穿在身上的衣物之類的,倒是還殘存著些許的生氣,只是實在太少,無法使用這么少的原料和夭桃的靈魂取得呼應。
夭夭一邊仔仔細細地收集她能夠得到的所有生機,一邊還要應付醫生和夭桃的親戚們,感覺頭發都要愁白了。
不,她沒有頭發,一定是已經愁禿了。
夭夭其實可以直接接管這個身體,生動形象的為他們表演一場名為“我已經沒事啦”的好戲,就算頭腦神奇的方芥子發現了她和以前有什么特別大的不同,也可以用受到了刺激來解釋,方芥子總不能強求一個五歲的小孩不能因為害怕性情大變。
但夭桃并不一定回不來,如果夭夭真的接管了身體,等她再回來,就要經歷反復穿幫,這就無法圓上了。
夭夭只得順著醫生的話,做一個五歲的,受到驚嚇的小孩。
想起夭桃心里一向掛著她家里的人,生怕他們有點傷心著急的。再說,等夭桃回來,她還要“好”起來,夭夭并沒有裝成極其嚴重,完全自我封閉的狀態,見到夭桃的家人,她就抬頭看一眼,轉轉眼珠,示意她看到了。
沒想到言訥的腦回路如此清奇,看她見到家人就會有反應,直接把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甚至逢年過節都見不著人的七大姑八大姨各種堂表姐妹兄弟全部通知了一圈兒。親戚們能趕到的都紛紛趕來,時不時在她眼前晃一圈,或者做出一個夸張的動作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夭夭覺得她都快要把眼珠轉成翻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