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進屋后,在床上呆坐了半天。掌燈時分,忽聽得外面悠悠揚揚的傳來一陣絲竹之聲,纏綿宛轉,還夾雜著些遙遠的喧嘩和吵鬧,由遠而近,好像很熱鬧的樣子,聽的他悠然神往,很想去逛逛。
正在此時,伴著幾聲敲門聲,便聽得窗外孔鰱一邊敲門一邊喊道:“喬兄,準備好了嗎?準備好我們就要出發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喬峰本想推辭幾句,但聽到孔鰱這么說,便不想掃了眾人的雅興,只好隨口答道:“好,這就好。”說著便走了出來,等他剛一出門,孔鰱便笑嘻嘻的道:“沐之去喊余姑娘去了,等余姑娘出來后,我們就一起出發。”喬峰點點頭,心想:“既然這樣,就隨他們去吧!”過不多時,余弱男也出來了,四人便一起往夜市走去。
四人從客棧出來過了汴橋后,不多久就來到了馬行街夜市,喬峰看到當街茶飯鋪、熬肉店、干脯攤……等等攤位接連不斷,游人如織,個個摩肩擦踵,走在街上,四人被沖散好幾回,一度竟不能駐足。街兩邊還夾雜著官員的宅舍,不時有車馬進出,一時更是車馬擁擠,一路上孔鰱也邊走邊給喬峰和余弱男介紹道:”這條街的夜市長達十多里,比洛陽最盛的夜市要盛百倍,‘蠶市光陰非故國,馬行燈火記當年’,說的就是這地方。東京汴梁夜市的繁華興盛由此可見一斑。”喬峰邊聽邊不斷點頭,他讀書少,想不出啥詩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在心里暗暗贊嘆,東京汴梁,果然非同凡響。
四人逛了良久,馬行街夜市逛到頭后又繞了一圈,沿著汴河南去,很快就逛到汴橋夜市,這條街也是遍布鋪席商店,不過市井氣息沒馬行街夜市那么濃,汴河水面上,幾十艘游船緩緩來去,游船上掛滿了紗帳絹燈,跟河水上下相照,燈影水色,燈燭熒煌,船上盛飾打扮的歌女各有數人,都聚于主廊上,個個猶抱琵琶半遮面,遠遠望去,宛如仙人一般。汴河兩岸,巍峨的明月樓燈火輝煌,樓上樓下,熱鬧異常,加上處處笙歌,點點宮燈,說不盡的繁華景象。孔鰱又不由得吟詩感嘆道:“一天燈霧照彤云,九百游人起暗塵......”
沒等孔鰱感嘆完,這時,忽聽一陣鑼鼓響起,接著各船絲竹齊息。然后一個個煙花流星般射入空際,煙花的顏色形狀也各不相同,有五朵金花,有流星追月,高懸半空之中后,華美繁富,妙麗無方,端的是當世一絕,在眾人歡呼喝采聲中,良久方散,看的喬峰等人更是目瞪口呆。
這時,喬峰忽然聽到身后有人朗聲道:“這個世界真小啊!想不到在夜市上也能碰到幾位丐幫的青年才俊。”
喬峰四人轉過頭,看了過去,發現跟他們說話的竟然是今天下午嘲笑他們幾個乞丐沒乞丐樣的那個黑衣女子,只是此刻她已經換成了一身淡紫色的女裝,服飾打扮雖也不如何華貴,但艷若桃李,顏若朝華,于美麗之中,更帶著幾分瀟灑,此時正笑吟吟的站在那看著他們四個,身后還跟著那兩個大漢。此刻煙花的余光映照在那少女的臉上,再配上她那笑臉,展現出了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一時讓喬峰三人,不知不覺看的癡了。
那女子見三人都一副目瞪口呆、手足無措的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周圍的男子大多都對她畢恭畢敬,很少有男子一見她便如此失魂落魄,見次情景她自是有些得意。隨后便微微一笑,逐一看著他們四人道:“孔少俠、張少俠、喬少俠跟余女俠,四位這么有雅興也來逛夜市啊!”
她說完,喬峰四人不禁被嚇了一跳,聽她這么逐一說出他們幾人的姓氏,似乎他們四人不須自我介紹,這女子竟然個個都認識,還能認出他們誰是誰,四人愕然之際,張沐之忍不住問道:“敢問這位姑娘,你是怎么知道我們的姓名的?似乎我們以前沒見過吧!”
那女子又微笑道:“見雖然沒見過,但幾位丐幫少俠的名號早已傳遍江湖,誰不知聞?小女子雖然來自窮鄉僻壤,一直孤陋寡聞,但對四位少俠的大名,卻早已如雷貫耳。在家鄉之時,就略聞最近丐幫搞了次比武大會,選出了好幾位少年英雄,尤其是最終選出的丐幫四使者,小女雖然一直心向往之,但無緣相見。而孔少俠、張少俠雖然運氣不佳,沒能走到最后,但憑兩位的身手,也不輸四使者多少,加上出身名門,廣有俠名,跟四使者比起來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正所謂聞名不如見面,今日一見,四位少俠果然個個一表人才、不同凡響。還有....就是余女俠,說不出的溫雅秀美、環姿艷逸,才貌雙全,小妹見了猶如東施遇見西施一般,不由得不自行慚愧。”
余弱男聽到這女子如此巧言令色,感覺她似乎不懷好意,不禁皺起了眉頭,哼了一聲,滿懷戒備,那女子見了也不在意,說話時流連忘返于孔鰱、張沐之、喬峰等人臉上,目光稍從即逝,口角之間,似笑非笑。孔鰱、張沐之跟喬峰聽到她這么夸自己,都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張沐之更是連連謙遜道:“哪里,哪里,姑娘過獎了。”喬峰心里也甚是高興,三人都紛紛點頭,隨后,張沐之又問起他們三人姓名跟來歷,那女子拱手道:“小女姓蕭單名一個瑤字,來自北方一個窮鄉僻壤之地,因為愛慕中原的繁華,一心向往之,所以出來逛逛,平時為了出行方便,所以有時會穿男裝。”喬峰等人點點頭,覺得她說的也算合情合理,接著她又指著另外兩人道:“這是我們家的兩個下人,世道險惡,路途兇險,家父怕小女一人在外,孤身犯險,因為他倆會點功夫,加上長相兇惡,所以家父派他倆做小女子的保鏢。“隨后指著那禿頭漢子道:”他叫阿魔,魔鬼的魔。“又指著另一個漢子道:”他叫阿鬼,魔鬼的鬼,這一魔一鬼,則是家父希望小女身旁有倆魔鬼庇護,別的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了。”說完,那兩人走上前兩步,躬身行了個禮。蕭瑤又道:“兩人雖然功夫稀松平常,跟幾位完全沒法比,但光靠他倆這副長相,想來也能鎮住一般的地痞流氓。“喬峰四人聽了,無不啞然失笑,心想這兩人雖然長相兇惡,但明明是功夫高手,怎么甘心當她家家奴,還被他一家如此輕視,叫這種詭異的名字。但隨即又想到人各有志,加上在江湖中行走,隨便說個假名,糊弄別人一番也屬于尋常。
這時,孔鰱走上前兩步,微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得遇佳人,不由得讓我想起了稼軒居士的那首詞,正所謂“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今天下午自從遇到姑娘后,我們幾個還一直在猜測姑娘的師承來歷,沒想到能在‘東風夜放花千樹,寶馬雕車香滿路’之時重遇,人生之巧,莫過于此呀!“
話一說完,蕭瑤臉泛紅暈,面上似笑非笑道:“聽說孔少俠系孔子直系傳人,果然名不虛傳,不僅能文能武,家學淵源,更是風度翩翩,出口成章,果然是名門之后。”
孔鰱聽后心里有些得意,不過嘴上卻自謙道:“這首稼軒居士的詞流傳甚廣,幾乎到了人人都會誦的地步,在下也是有感而發罷了!至于出口成章云云,實在過譽了。”
蕭瑤又忍不住微微一笑,說道:“孔少俠從小博覽群書,自是知多記廣,況且大宋以文立國,幾乎人人都會吟詩作賦,不知孔少俠對此良辰美景,可否即興做首詞來即興,也好讓小女留做紀念,不枉汴梁之行。”
孔鰱一聽此言,覺得她似乎有意嘲諷自己賣弄,臉上登時紅了,他雖然從小就習文練武,但一直志不在登科進舉,所以書讀的馬馬虎虎,在丐幫內雖然算是個書生,但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于吟詩作賦、寫詩作詞一道實在淺薄之至,最多只記住了幾首流傳比較廣的長短句罷了,尷尬之余,便道:“姑娘要我寫詞,那可真為難我了。我們孔氏從先祖孔子往下,就一直善于文化的傳承和經典的整理,而很少有人寫詩作賦,對此在下也十分不擅長。”說完,搖頭不止。
對此,蕭瑤只是笑笑沒有說別的,隨后故意將話題岔了開去。說話之間,蕭瑤又說起了丐幫各長老包括汪幫主的一些陳年傳聞軼事,竟有許多連孔鰱、張沐之也不知道的。她又評價起來比武大會中三十二強各弟子的武功師承,對各人的絕招和缺點各有點評,竟說的分毫不差,如數家珍一般。她出言似乎漫不經意,但一點一評,竟然比孔鰱等人還要清楚,說的孔鰱四人又驚訝、又害怕,不知道他她是從哪里打聽到的。當她最后提到喬峰和余弱男的武功時,更是極盡稱譽,推崇備至,但當孔鰱問到她自己的武功師承時,蕭瑤卻一筆帶過,只說自己于武功之類只會紙上談兵、夸夸其談而已,對此,孔鰱知道她故意如此,也就不再多問。
幾人交談良久,最后孔鰱道:“蕭姑娘,時候不早了,加上明早我們還要趕路,不如我們就此別過,日后如果有緣再相會的話,我們再把酒言歡。“蕭瑤聽后,學著讀書人的模樣,團團一揖,客氣道:“既然這樣,那后會有期,正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今日能跟各位相見于東京汴梁,實乃三生有幸,不枉出來一場,不知可否交了幾位朋友,讓小女回鄉下時也好跟別人炫耀一番。”孔鰱干笑道:“姑娘過譽了,能交到你這位朋友是我們的運氣,我們自是求之不得。”
蕭瑤聽后嘴角邊似笑非笑,又拱手道:”既然這樣,那在下就不打擾幾位繼續逛街了,我們先走一步。”說著便躬身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后對身后兩人招了招手,三人便一前一后揚長而去。
看著他們三人走遠,張沐之一時沒回過神來,看著她的背影喃喃地道:“鰱……鰱哥,你……說這蕭姑娘什么來頭?”
孔鰱臉色鄭重,低聲對三人道:“看不出來,但感覺她比我們還了解丐幫,十有八九不懷好意,我們還是小心為好。”張沐之道:“難道我們這次的任務已經泄露,他們三人是梁山賊寇派來試探我們的?”
孔鰱嘆了口氣,道:“梁山那群賊人怕是沒那么大的能耐,我們的任務除了幫主跟幾位長老外,互相都不知道各自的任務。但我擔心他們是契丹狗賊派來跟蹤我們的,如果我們丐幫被他們安插進了臥底的話,我們的行蹤他們自然會知曉,只是不知道我們要干什么,所以才會處心積慮的來試探我們一番。契丹狗賊果然狼子野心,處心積慮的妄圖吞并這花花世界,如果讓他們陰謀得逞的話,到時候遼賊南下,對這繁華世界燒殺搶掠,洗劫一空,房舍起火,烈焰沖天,無數男女老幼在生離死別中輾轉呻吟,羽箭蔽空,骸骨遍野……這東京汴梁的繁華就真的將成為一場空了,大家應該知道我們的任務之艱巨了吧!”
張沐之、喬峰跟余弱男都點點頭,張沐之道:“鰱哥說的不錯,咱們既然已逛過夜市了,那不要再多停留了,明天盡早出發好了。”說完四人神情都變得凝重起來,隨后便匆忙趕回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