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衛長身材壯碩,虎背熊腰的,一對雙瞳看上去更是嚇人。他向艾寧三人一揮手,示意他們過去。可艾寧的腿像灌了鉛,挪一步都難。
曾經的記憶像放電影一樣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最后還是穆連溫柔攬住她的肩膀,才讓她總算恢復些勇氣,盡量以常態去應對那個守衛。
瑞真最先遞上自己的身份文牒和通行憑證。
那個侍衛長拿著文牒翻了又翻,戒指比了又比,確認都是真的之后,還是不依不饒的盯著瑞真問問題。
“你是喬亞族長的人,不呆在喬亞族長的地盤,跑到山陰城來做什么?”
瑞真低垂著眼皮道:“我家主人讓我來山陰城買這里特產的茶餅。買好就帶回去,不會多留的。”
“那行,你進去吧。”侍衛長說著把東西甩回給她,“下一個!那個人類丫頭,就你!”
艾寧被他這么一吆喝,倒是由恨生出不少底氣來。她兩步上前,把腰間的般若令往前一遞。
“東虹陰閣般若,房寧。”艾寧自我介紹道。
侍衛長狐疑的看著艾寧。“東邊的跑到山陰城來做什么?在你們通天林沒事干了不成?”
艾寧笑笑:“聽聞最近這邊的好活多了不少,在下來湊湊熱鬧。”
“哼,你們消息倒是靈通。”
侍衛長一提起這事就沒好氣。
因為與青蒼關系緊張,山陰城的不少富戶開始四處雇人做事,為了他們戰時仍能過上安樂的日子做準備。他們的價可開的不低,這侍衛長前些天也去過,想混幾個錢賺賺,可他不是般若,人家壓根不賣他活干。
“你這令牌是真的嗎?”
侍衛長拿著那塊巴掌大的木牌來回看,就像能看出花兒來似的。
“侍衛長大人說笑了。”艾寧說著從他手里把木牌收了回來,然后正舉在他眼前,說:“按我們閣中的規矩,私造般若令者,殺無赦。”
侍衛長嫌棄的嗤了一聲。
“那這個瑞獸也是和你一起的?”
他的目光投向艾寧身后。艾寧一轉頭,正對上穆連那雙湛藍的眸子。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她身側。
“噢!他是!”艾寧連忙答,“他——”
“把你的令牌拿出來,我檢查!”
侍衛長的注意力明顯已經轉到了穆連身上。面對這么個兇神惡煞的月族,穆連倒是顯得淡定。
“我沒有令牌。我進城去就是為了加入虹陰閣。這是我的身份文牒。”
侍衛長拿著文牒看了一眼,猛的把它一合,然后直盯著穆連,就像終于找到了一個能讓他趾高氣揚出氣的對象。
“你不能過去!現在青蒼的人想進城,除了商人或者有要務的人,其他人一概不許入內!”
穆連面無表情,只又重復一遍。“我今天一定得進城去。”
周圍已經聚起了看熱鬧的人,侍衛長自然更要維護自己的面子。哪能被一個外來人說進去就進去了!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侍衛長沖穆連大喊,穆連眉頭一緊,明顯已經沒了耐心。
“哎等等等等!”
艾寧趕緊站到二人中間打圓場。再這樣下去,穆連非和這看門的打起來不可。這時候把事情鬧大了可不好。
“侍衛長大人別動氣,我這位朋友是青蒼邊上的。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世面,不太懂規矩。大人您來,您來。”艾寧把侍衛長拉到一邊,避開人群,小聲說:“您看啊,他在青蒼是混不下去了才會跟我來玄明。這兒是他唯一的活路了。大人可否通融通融?”
艾寧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銀兩袋子,悄悄遞給看門人。
月族這些下人,沒有幾個是不財迷的。那侍衛長接過袋子在手里一掂,就知道里面裝的不是小數目。他立馬把袋子收進口袋,臉上還換上一副網開一面的模樣,對艾寧說:
“既然他在青蒼活不下去,來投奔我玄明月族,我們也不能太絕情。那我今天就破個例。破個例!”
這話貌似是說給艾寧聽,實則是為了告訴周圍看熱鬧的人,是他好心放行,這身世可憐的瑞獸娃娃才得以進城。
他說完轉向穆連,瀟灑一揮手:“行了!你可以進城去了!進去以后別搗亂!”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艾寧說著一拱手,又捅捅穆連,示意他多少意思一下。穆連無奈,只好微微頷首算是感謝。
就這樣,他們總算有驚無險的進了城。
進城后,艾寧穆連和瑞真又順路一起走了三條街,然后在路口道了保重便分開了。瑞真往左,去茶鋪買主人要的茶餅。艾寧他們往右,去西虹陰閣等待戎曳的消息。
之后一路上艾寧都板著臉,沒怎么說話。穆連當她是對這里有太深的心理陰影,也不知該說什么安慰她。
氣氛一度尷尬。
“……穆連。”
“嗯。”艾寧忽然叫他名字,讓他心里一顫。“怎么了。”
“你錢袋子還在嗎?”
她陰著臉邊說邊繼續往前走,也不看他。
穆連摸不清她想干什么,便老實回答:“在。怎么。”
艾寧把手往他眼跟前一攤。“交出來。”
“噢。”
穆連乖乖把袋子交到她手上,就看她利索的扯開袋子口,從里面嘩啦嘩啦倒出一些碎銀兩,然后認真掂掂手里的袋子,再從里嘩啦嘩啦倒出一些,再掂掂袋子,然后又精挑細選般的放回去幾個。
就這幾個動作輪了幾次后,艾寧終于將她手上那一把多一點的碎銀倒回穆連手里,嘴里還大方念道:“喏,這是找你的錢。”
“找我的錢?”
穆連有點懵。看著手里那點錢,又看看艾寧揣進兜里的那個鼓鼓的大錢袋,真是迷茫到家。
他邊把錢收好邊調侃道:“這光天化日的,你搶劫啊。”
“別瞎說!搶劫這種事情我可不干!”
艾寧拍著口袋里鼓鼓囊囊的錢包,心情已經大好。
她攤手解釋道:“這是你的進城費。不然你以為那看大門的那么好心,會突然放水。”
穆連了然。原來真是這樣。
“這么說,你給了他不少啊。”穆連看著她。她剛剛從自己這兒可是拿了不少。
“是啊。”艾寧的語氣怨念起來,“這些月族人都財迷得很,光是掂掂就知道袋子里有多少錢。而且他們大多都貪,像這種賄賂,要是一次不能把他們喂飽,后面也不好再加了,所以趕多了給,這樣最穩妥。”
“哎我可跟你說啊!”艾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連忙補充道:“我可沒有多貪你錢!那一袋子有多少我可是掂量過的,我都記著呢!”
穆連挑眉:“你掂掂就知道里面有多少?”
“那是!”
艾寧不假思索,得意的脫口而出。可當她看到穆連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壞笑,又覺得哪里怪怪的。
“你笑什么,感覺很陰險。”
“沒什么,小財迷。”
穆連聲音愉悅,邁著大步先走了。
小財迷?
艾寧愣了片刻,總算反應過來。他又拿自己尋開心!真是討厭!
“穆連!你給我站住!不許跑!”
她氣鼓鼓的追上他去,臉上卻笑了。
另一邊,瑞真急急忙忙趕到了那家茶鋪。然而她的臉上除了快速趕路帶來的的疲憊,還有一種深沉的悲傷。她撥弄著自己的發梢,好像專心的回憶著什么,直到茶鋪的掌柜迎上來。
“瑞真姑娘來了啊。喬亞大人命小人準備的茶餅已經給包好,就等姑娘來取了。”
“噢,”瑞真猛然回神,禮貌地接過紙包,“有勞掌柜了。”
瑞真經常受主人的命來這家茶鋪取茶,掌柜人也不錯,從不把她當作奴隸對待。這在月族實數少有。
“姑娘沒事吧?你的臉色不太好啊。”
瑞真笑著搖頭,這位掌柜年長和藹,她總會不自覺地將他當做自己的親人。
“沒事,您放心吧。可能是這些天太累了。”
“那在這里歇一會兒再走吧?”
“不用了,謝謝您。”
瑞真說完便往外走。身后好像突然有人趕上來,她的肩膀被人猛地一撞,手里的茶餅也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幾塊。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
年輕男人的聲音響起。他邊在掌柜的責備聲中不斷道歉,邊蹲到瑞真旁邊,幫她一起撿掉在地上的茶餅。
“實在是對不起!我急著趕船,一時沒注意。實在是對不起。”
“沒關系的,我再買一塊就行了。掌柜,能幫我再拿一塊嗎?”
瑞真說著一抬頭,就看見那個模樣俊秀的年輕男子。他的眼睛澄澈明亮,還穿著一身淡色服飾,和玄明人的衣著風格格格不入。
瑞真站起身,驚訝道:“你是青蒼人?”
男子點頭,玩笑說:“我應該是今天這茶鋪里,唯一一個青蒼人了吧。”
“你確實是唯一一個。”掌柜已經拿來新的茶餅,沒好氣的說,“別說今天了,恐怕這一年里都只有你一個青蒼人來我這茶鋪里。還一來就打碎了人家姑娘的東西。”
“對不起對不起。”男子連忙揖手,“實在抱歉,姑娘。這茶餅錢就請讓在下來出吧。”
瑞真莞爾一笑:“不用了。我也好久沒在這里見到同族人了,這一個茶餅換一個見到同族的機會,我覺得還是值得的。”
男子還欲再勸,瑞真卻已將錢放在了柜面上。男子見狀也不再多說,只將頭上的發簪取下,遞給瑞真。
“姑娘既不愿要在下的賠償,那就請收下這支簪子,權當在下的一片心意。”
瑞真接過簪子,男子笑著道了句“告辭”,便先一步離開了茶鋪。
瑞真隨后也離開了茶鋪,但她沒有急著出城,而是找了個背街的地方,用一根極細的長簽,從簪子雕花的一側刺進去,直到另一端掉出一小節紙卷。
瑞真環顧四周,反復確定四下無人才將它展開。
上面用青蒼古語寫著:
虹陰閣,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