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入畫這么問,姹紫的手下意識的一摸后脖頸,觸手生疼,這才發覺脖子后火辣辣的疼。
面對入畫探尋的眼神,明顯臉上著了慌,趕緊推說是樹枝劃的,然而這個原由太牽強了,連她自己都無法信服,以致于她支支吾吾,欲蓋彌彰。
“好了,我想你也累了,早點睡吧”入畫見她前言不搭后語,也未多想,催促她休息,熄了燈,轉身去睡了。
黑暗中,姹紫見入畫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暗暗松了口氣,便躺下,蓋上了被子。
當她趁著月光看向嫣紅的床鋪時,月光透進紗窗灑在齊整干凈空無一物的床榻上,不禁悲從心起,用被蒙了頭,淚水在臉上滑落,心中不停的再說千萬次的對不起。
為什么單單是你去了天王寺?為什么你就會撞見呢?又為什么會被淑妃發現?為什么我那一刻就起了殺心?
想著想著,不覺已是困覺,一天的疲累積攢下來,讓她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不知睡到何時,屋內竟寒氣逼人,七月的熱暑,流火的季節,竟會將人凍醒,姹紫冷得直用手去拽被,四下里睡得迷迷糊糊中用手到處劃拉找被子。
摸來摸去竟摸到一只濕漉漉,冰拔無涼的手,一下子三魂去了五魄,睡意頓無,咣一下子,從床上坐起,這才發現面前站著一人。
見她披頭散發,漆黑如墨的長發遮住了臉,渾身濕淋淋,滿頭血污,一看身上穿著,驚得牙齒打顫,不是嫣紅還能有誰?
嚇得姹紫跪下直叩頭,口中大喊,嫣紅,你原諒我,卻見嫣紅伸出兩雞爪一般的手,一下掐住她脖子,寒氣逼人,鋒刃一般的利爪似乎隨時要扯開她的喉嚨。
嚇得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屋內的火燭亮了,卻見滿臉淚痕的小公主雙手持劍,哆哆嗦嗦,站在她面前,劍刃輕輕抵在她咽喉處,旁邊站著入畫。
“姹紫,為,為什么?”
公主帶著哭腔質問她,而她卻無言以對,良久,面對哭成淚人的公主,恍惚如自己的小妹,頓時心生憐意,伸手想抱抱她,安慰她。
“別過來,說,這一切是為什么呀?”公主頓足而哭,如果說這是威脅的話還不如說是哀求。
“殿下,我暫時沒辦法和你解釋,你想殺就殺了我吧”
姹紫說完這句話閉上了眼,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燈光下姹紫絕死的表情,令公主又氣憤又不解,想起往日種種情分,歷歷在目,手中這把劍一下變得千鈞之重。
可想起嫣紅自小與她相伴長大,心中何曾不想念,一下子氣憤難平,雙手將劍舉高,笨拙的砍向了姹紫,劍臨砍到姹紫時,心中一軟,劍一偏,落向了別處,不小心將姹紫的胳膊劃傷,頓時血流了下來。
小公主一見血,頓時又快犯那暈血之癥,入畫趕緊去扶她,而姹紫趁這個空當奪門而逃,主仆二人才驚醒,兩人從后面而追。
公主一連兩天粒米未進,出了門沒跑幾步,腳下一軟,連人帶劍滑倒在地,拼盡全力吶喊了一聲:“姹紫!”
入畫只好回去先看公主,姹紫一路向前狂奔,聽到公主在后面摔倒的聲音,心中不舍,回頭看時,卻沒想到腳下有東西軟軟一絆,一下將她絆倒在地。
轉過頭一看,只見自己趴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太監裝束的尸體上,那人脖子處有一紅衣女子正在俯身大口吮吸鮮血,聽到響聲后,調過頭看向她。
姹紫乍見這女子特別眼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見她轉過頭來,雙眼紅光乍現,口中尖牙齜出,抹了滿嘴的血還在流淌,嚇得她蹦起來慘叫一聲,拔腿就跑。
那女子本想去追她,奈何后面有侍衛們追趕而來,只好叼起尸體向著寒香宮方向逃竄。
偏偏沒幾步又碰上公主,入畫正扶公主起身,才發現公主的手已被劍割傷,滴滴掉落的血珠,讓奔跑在屋脊上的女子,垂誕欲滴,正要爬下去,去路卻被一只黑貓擋住。
“喵嗚,她是我的,你滾!”
紅衣女子帶上尸體悻悻而去。
入畫看見公主受了傷,就扶她回了凝芳齋,公主回到屋中,以手掩面痛哭,入畫一時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入畫,你還是把門打開吧,我,我后悔了,她在外面孤身一人,在這深宮之內,舉目無親,又能去哪里,還是讓她回來吧……”
說完又痛哭起來,入畫思及想來,也眼角噙淚,主仆二人抱頭痛哭。
只是公主不知道的是,姹紫敲開了冰霞宮的大門,自此投靠了淑妃。
話說那紅衣女子,將尸體拖入了寒香宮,皇后已等候多時,將暗格門一打開,白發老魔和紅衣女子一齊將尸體推下去,只聽下面跑噬咬之聲,如鋼似鋸,大嚼吞咽之聲傳來。
皇后靜靜的看著,幽幽嘆道:“還差三十個人才夠百數。”
聞聽此言那站在暗門處的紅衣女子格格笑道:“這就差一個時辰了,如何去哪弄那么許多人?”
這時那白發老魔悄悄走近那女子身后,低聲道:“女兒啊,皇后待你我不薄,要不你貢獻一下?”
那女子回過頭來,陰惻惻道:“老不死的,我去哪貢獻那么多?”
“去那兒”
白發老魔手指前方,那女子順手指方向下意識一回頭,見只是暗格口,大聲叫不好,卻被那老魔一把推了下去。
頓時,凄厲的慘呼聲,咒罵聲,不絕于耳,不一會兒,隨著一聲慘叫,一切歸于了平靜。
皇后在上面看到了這一切,等到她的憲兒滿意的將濺在下面地上的最后一絲血跡也不放過后,滿足的抺了下嘴,就連手上的血也抺了干凈,咂巴了幾下嘴,一聲長嘯,讓人毛骨悚然。
“喵嗚”
那只黑貓不聲不響的出現在寒香宮,一陣煙霧,幻化為男子。
“吃她一人,可頂五十人,白婆婆,你倒是大方啊!”
“自她第一次死而復生以后,她就不是我閨女了,我認得出來!”
“不,她是,只是每個人復生之后,心魔會吞噬了每個人,那最善的那一個,也是你最熟悉的女兒,只不過隱藏在最深處”
血魔老祖淡淡的點評道,白發老魔微有變色。
“不過,她是魔是仙,總還是她,你就敢說你活了五百年還是從前的你嗎?不,你早已沒了人性!”
說完,白發老魔的臉上似有悲憫之色,但也只是一閃而過。
這時從地底深處又傳來一聲長嘯,那男子推開窗,一看夜空中本來皎潔如銀盤的圓月,此刻已變成了血紅色,說不出的詭異和驚悚。
那黑衣男子臉上陡然變色道:“我早該想到的!”
白發老魔見他神色有異,忙問道:“怎么了?”
“血月出現,阿修羅重歸人間”
那黑衣男子一臉凝重,神色慌張道:“快走,這絕不是一般的惡靈,我們不是他的對手!”
“等一下,難道沒有一絲機會能喚起他的本性嗎?”
皇后期盼的眼神請求他們道。
那黑衣男子臨逃出門時,看到皇后如此執著,也有所感動道:“有機會,但很難!”
皇后這才釋然道:“那,我就放心了!”
看到皇后依然故我,黑衣男子搖了搖頭,一聲嘆息之后,化為黑貓躍跳上墻頭走了。
這時又一聲長嘯,在皇后身后的暗門處,傳來攀爬的聲音,似乎是一只野獸,喉嚨中傳來嗬嗬的聲音。
皇后終究不敢回頭看,只聽似是野獸爪子抓撓地面的聲音,吱吱作響,寒意滲入骨髓,不一會兒大殿內充斥了腐臭的氣息。
皇后鼓足了勇氣,轉過身來,看見了自己的兒子,大皇子,憲兒,搖搖晃晃,歪歪扭扭,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
好似時光倒流回從前,憲兒學走路的樣子,笨拙,有趣,伊呀學語,皇后的眼神充滿了熱切,眼含熱淚。
“憲兒,憲兒,是你嗎?你不知道媽媽等這一天等的多苦!”
大皇子身上遍是血污,渾身散發腐敗臭氣的味道,大張著嘴,口中尖牙如鋸,眼放紅光,見前面有生人,一下竄上去將皇后撲倒在地。
皇后倒地的同時帶翻了宮燈,里面的燈油傾瀉,又遇上火燭,一道火龍引燃,點著了佛堂經幡,不一會兒火勢擴大,火焰苗舔著了大殿房頂木梁。
大皇子的雙手如獸爪,指尖爪利,長長的指甲一下扎進了皇后身體,鮮血迸流,而她混然不覺,依然抱著大皇子。
熊熊火光映照下,大皇子雙眼赤紅,眼前噙滿淚的母后,勾起了他記憶深處的影象,似有那么一刻,眼中紅光不再,嘶啞的喉嚨中隱約喊出媽媽兩個字。
皇后此刻幸福極了,忙不迭答應道,可也只有那么一瞬,大皇子雙眼閃現了那一下曾作為人的光采,轉瞬就不見了。
憲兒的尖牙頂出,惡狠狠咬向皇后的脖頸,撕扯,而后者絲毫未覺疼痛。
她的眼神至死充滿了歡欣,直至神采一點一點消散,消失,瞪著這熊熊火光吞沒的大殿,慢慢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