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祿騎著快馬,飛速離開了嚴府前的大街,但他卻沒有直接騎回北鎮撫司,而是轉了個彎,拐進一個僻靜的小巷子里。
離巷口不遠處,停著一輛極為普通的馬車,馬車上坐著的車夫身形瘦小,似一個尚未成年的孩童,穿著暗色窄袖衲襖,系著灰褐色的護膝,腰上別著一根七節軟鞭。他頭上帶著一頂寬大的黑邊帽子,帽檐很低,幾乎遮住了他的整張臉。
“統領大人,天祿哥哥回來了。”沒等天祿走近,那名車夫就向著身后端坐在馬車中的人稟報道。他聲音低啞,赫然是天之五行中的天賜。
此時,天祿已經一個翻身從馬上躍下,疾步上前,站在車廂前的簾布旁,恭敬地躬身拜道:“統領大人,我回來了。如您所料,嚴世藩一開始怒容滿面,并對您沒有派人捉拿陳少軒十分不滿,可在我言明了您的立場之后,他很快就改變了態度,并飛快抽身離去,我想他必是跑回宅中找任經行幫忙。”
“哼。”陸炳輕輕哼了一聲,并沒有多言,仿佛一切都已盡在他的意料之中。
“統領大人,接下來是否按照原計劃進行?”天賜回頭問道。
“對!任經行必定會去追那輛陳少軒乘坐的馬車,天賜,你只要跟著他即可。記住,千萬不要跟得太近,此人功夫高強,距離太近很容易被他察覺。”
“統領大人請放心,我自有我的追蹤辦法,定不會讓那任經行察覺到。”天賜低頭說道。
“好!你此番跟蹤任經行,需見機行事。最好與那輛馬車上的人有所接觸。記住,你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調查錦盒的秘密,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可出手。至于其他的,我也沒有什么好交代的,天之五行之中,你跟著我的時間最久,我對你的辦事能力也最是放心。”陸炳悠悠說著,說到最后,語氣中不免帶上了些許感慨和欣慰。
“多謝統領大人信任,屬下定當竭盡全力,完成任務。”天賜躬身拜別,鬼魅般的身形很快跳上房檐,幾個瞬息之后就消失在了天祿的視線之中。
這小子的輕功看來更厲害了,天祿一邊心中暗道,一邊坐上了天賜之前坐的位置,駕著馬車徐徐駛向北鎮撫司。
誰知,馬車行至半途,一個黑衣瘦小的聲影已經影子般地跟隨在了馬車之后。
天祿警覺,忙扯了扯韁繩,放慢速度,只見一個與天賜差不多身形的黑衣人幾乎無聲無息地跳上了馬車。
“是天雷么?”陸炳的聲音清晰地從車廂里傳出。
“是,見過統領大人。”那名黑衣人恭敬地應道。
“進來吧。”
“是!”天雷應聲鉆進了車廂。
“聽天賜說,你昨日剛回來就動手殺了個人?”車廂內,陸炳漫不經心地插著兩手,懶懶地靠在一張虎皮披就的座椅上,斜著一對細細長長的鳳目,若有若無地掃過跪在他面前的天雷。
“是!”天雷毫不避諱,“我昨日剛回北鎮撫司,在門口見到了鎮撫使袁大人。他臉色很不好看,又行色匆匆,我起了疑心,便偷偷跟了上去。我跟蹤他去了離北鎮撫司不遠的福慶酒館,見他上了二樓找了個包間,獨自進去。待我走到門口時,分明聽到里面有兩人在交談。”
“談些什么?”
“聲音太輕,聽不到。不過兩人相談時間很短,很快袁大人就從包間走了出來,離開了福慶酒館。緊接著,有個陌生男子也從包間里面出來,匆忙離去。我便尾隨了上去,發現那名陌生男子盡往偏僻的巷子里頭穿行,而且沒有多久就察覺到了我在跟蹤他。”
“哦?這倒很是難得!”陸炳忍不住說道,“你的跟蹤之術按理說已經近乎完美,普通人斷難發現你,你口中說的那名陌生男子莫非是習武之人?”
“我也有此疑惑,所以當他自以為擺脫我的時候,我出其不意地動手了,結果很遺憾,這人并不會武功,他半點招架都沒有,就倒地失血而死了。”
陸炳無奈地笑道:“你也不問問清楚,這人是干嘛的,就這樣殺了?還是這樣的火爆脾氣,一點都沒長進!”
“那又什么關系,袁大人不是還在么?”天雷微不可察地聳了聳肩,輕輕說道。
“袁敬國好歹是朝廷從四品大員,又在司里做了多年,連我都要給他幾分薄面。更何況,你如今無憑無據,如何去查他?”陸炳輕輕喟嘆道。
天雷的臉色略微發青,顯然之前,他完全沒有考慮得這么仔細。
“你啊,做事太過毛躁,多跟天賜他們幾個學學。”陸炳瞥了天雷一眼,淡淡地說道。
“是。”天雷低垂著頭,說話的聲音更小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斷。你能跟蹤袁敬國,說明你很有警覺性,且不畏他官職在你之上,這點很好。身為天之五行,就應該有這樣的覺悟。
事實也說明,袁敬國確實跟人在酒館私會。可是,你對袁敬國可有過充分了解?他這個人,不僅嗜酒如命,還喜歡嫖賭,向來是花錢如流水,跟他私下見面的,也大有可能是些催債的,放利的。
若你殺的人身上有功夫,我定會認定袁敬國極為可疑,務必徹查清楚,可那人雖能發覺你的存在,卻并無功夫,或許是其耳聰目明,過于常人。眼下,此人死無對證,你倒是說說看,我以何種理由去查那袁敬國?”
天雷的頭,低垂地都快磕到地了,他輕不可聞地含糊嘟囔了一句:“那人確有可疑。”
“這樣吧,接下來的這段時日里,你就盯著袁敬國,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但凡他再有可疑之處,速來報我。切記,這回不要貿然出手,待有證人證物之后,我自會處置。”陸炳平靜地說道。
“是!”天雷急忙應道。
待天雷走后,天祿忍不住道:“統領大人,屬下覺得天雷這些年來,一直在做刺殺滅口的任務,這次回來,可能一下子還不適應。”
“是啊,所以我才沒有過分苛責他,而是告訴他做事的道理。讓他繼續盯著袁敬國,也無非是打算磨磨他的耐心。他跟隨我的時間最短,可我卻極為看好他。
他年僅十歲時,在整個刺殺營中便鶴立雞群。殺人干凈利落,手段狠毒決絕,完全不像孩童。有這等冷酷無情的心性,只要被我馴服并加以調教,日后必成大器。”陸炳幽幽地說道。
“統領大人目光如炬!屬下佩服地五體投地!”天祿真心誠意地說道。
“走吧,好戲快開場了。”陸炳輕笑,一對細長半彎的鳳目中流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