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趁著夜色,匆匆忙忙將昏迷不醒的林叔抬上了楊天寧的馬車。楊天寧請行智大師向空海方丈代為辭行后,便命釘子火速前往京城。
明月本想一道乘坐楊天寧的馬車,好看顧林叔,可無奈林叔身長八尺,這么一倒下,車內空間便實在有限,她不得已,只得繼續乘坐陳少軒的馬車一同前往。
一路上明月心焦不已,而陳少軒一直在低頭思索,一言不發。車廂內氣氛實在壓抑,眼見著天邊起了一絲魚肚白,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陳少軒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明月,你林叔可會功夫?”
明月很是意外,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會,我林叔能雙手使劍,我見過他舞劍,覺得非常厲害?!?p> 陳少軒低低地唔了一聲,又默不作聲地繼續低著頭思考,明月實在疑惑,忍不住出聲詢問:“軒表哥,你為何忽然問起這個?”
“他身上的衣服?!标惿佘庮^也不抬地說道,“你不覺得很奇怪么,青綠錦繡服是錦衣衛的便服,他一介平民能穿在身上,意味著什么?”
“這……”明月愣住了。她只關心林叔的身子,完全沒想過這衣服中存在的蹊蹺。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林叔必定跟錦衣衛有過正面沖突,而且還至少制服過一人,所以他才能夠替換上那人的衣服。他這么做,可能是為了方便行事吧。所以他身上的傷也許會跟錦衣衛有關?!标惿佘幍卣f道,“我目前唯一能確定的是,你林叔必然已經知曉家中出事,至于他知道是出于錦衣衛的追捕還是因為旁的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p> “舒嵐!”明月脫口而出。
“嗯?”陳少軒一怔。
“我!我是說旁的原因應該就是舒嵐,我離開魏家的時候,她就跟我說過,她會讓魏伯父的小廝小祥子帶著舒成,每日去光華門外的大道上等候林叔,林叔之前去了汾州,按理說前幾日也該回來了。所以他們很有可能碰過面?!?p> “原來如此?!标惿佘廃c點頭,立即招呼前頭趕車的李叔,讓他從光華門進京城,并轉告一起趕路的釘子。
兩輛馬車齊頭并進,經過半夜的車馬顛簸,終于在臨近辰時之際,遙遙可以望見光華門的城樓。
陳少軒撩起車窗上的簾布,仔細觀察著大道兩側的情況,很快便有了發現。
“李叔,停車。”車夫李叔立即照做,釘子見狀也在前頭幾米之處停了下來。
明月忙向窗外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一身紅色羅衣,垂髫總發的魏舒成和一個頭戴瓦楞帽兒,青綃直綴,涼鞋凈襪的小廝站在不遠處的大道旁側,正在四下里張望。
陳少軒跳下車去,大步向那兩人走去。舒成眼尖,飛快地跑了過來,嘴里歡喜地叫著:“軒表哥!軒表哥!”
“嗯,小家伙長高了不少??!”陳少軒輕輕拍了拍舒成的小腦袋,向來平靜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一旁的小廝也忙著趕上前來,低頭躬身拜道:“表少爺好?!?p> “小祥子是吧?”陳少軒從明月口中已知此人身份,朝他微一點頭,“帶著舒成上車說話,這里不方便?!?p> “是!”小祥子恭敬地應道。
“咦!明月姐姐!你果然在啊!!”魏舒成一上車見到明月,更是歡喜異常,跳起來就要過來抱她。
“舒成,坐好。”陳少軒把他按在座位上,“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議,待會再讓你明月姐姐陪你!”
“噢!”舒成乖乖地應了一聲,立即不說話了。他眨巴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乖乖地挨到明月身旁坐下。
“小祥子,你什么時候開始帶舒成在城外等候的?遇到過什么人沒有?”一坐下,陳少軒便忙問道。
小祥子忙道:“回表少爺,我家小姐六天前便讓我每日帶著小少爺,來到光華門外等候夏姑娘家的林叔,對家里頭只說是出城玩耍。四日前一早,我們就在這條大道上看到了林叔?!?p> “四日前?”明月很是驚訝。
“是!他駕著一輛馬車經過這里,正打算進光華門回城。我們就連忙攔住了他,還把小姐寫的一封親筆信交給了他。誰知……”小祥子說到這里,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他小心地瞄了一眼明月,低著頭小聲道,“誰知他看完小姐的信后,就一下子就變了臉色,那臉色陰沉地相當可怕,就好像坊間話本里,那陰森可怖的夜叉一般,小少爺見他這般模樣都差點被嚇哭了,小的心里其實也有些害怕?!?p> “緊接著,他突然咬牙切齒地怒吼了一聲——混賬東西!我和小少爺都嚇了一大跳,也不知道他這是在罵誰,我倆都不敢做聲。再后來,他又問我們有沒有長的繩索和鐵鉤,這種東西,我們一時半會哪里弄得到,自然都說沒有,他也沒有多說話,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跳上馬車直接往西去了。”
“往西?”陳少軒微一思忖,“這么說他沒有入京城?!?p> “是啊,我和小少爺還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就見那馬車一直往西,很快就不見了蹤影。我們這才回去把這事原原委委都跟小姐說了,小姐聽后大驚,說她信里寫了夏姑娘的去向,林叔往西,肯定是去表少爺您家,至于他要繩索和鐵鉤,小姐說那可是翻墻用的工具,她猜測林叔可能是想偷偷入城,至于入城后去干嗎,小姐生怕他去劫獄,要真是這樣,那可真不得了啊,小姐心焦不已,一方面叫人趕緊去表少爺您家打探消息,一方面繼續讓我和小少爺每日在光華門外等候,小姐一再叮囑,說如果我們再見到林叔,一定要極力阻止他入城,讓他千萬別做傻事。”
“……”陳少軒微微有些愣神,少頃才嘆道,“想的很是細致周到,可惜還是遲了。”
明月立即明白了陳少軒話語中的意思,不禁難受地撇過頭去偷偷落淚。
小祥子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完全摸不清頭腦的樣子。
陳少軒又問:“那去我家的人可有回復?”
“有!”小祥子急忙坐正了身子,“回來的人說,夏姑娘家的林叔果然是去過了,只不過那一日一早,夏姑娘就跟表少爺回京探聽消息,所以就這么錯過了。回來的人還說,聽聞夏姑娘家的林叔跪在地上,懇求陳老爺暫時收留夏姑娘兩日,他說自己很快就會救出夏姑娘的阿爹,到時候再來將夏姑娘接走。陳老爺還了勸他幾句,說太過危險要三思而后行,讓他先暫時住下,等夏姑娘回來后再做打算,不過他沒聽進去,還是馬上就走了?!?p> “??!”明月不由得驚呼了一聲,臉色也變得蒼白了,她已經隱隱意識到林叔去干嘛了。
陳少軒看了一眼明月,見她倉皇不安的樣子,也只得嘆了一句:“所以你林叔必然是去北鎮撫司劫獄了,他這一身青綠錦繡服這樣就說得通了。只是他并沒有救出你爹,反而自己受了重傷,好在他武藝高強,應該是逃脫了錦衣衛的追捕,又憑著原先的記憶找去了永慶寺,最終體力不支倒在了山寺門前。這是我的猜測,至于是不是符合實情,只有你林叔醒來后,我們才能知道了。”
“大部分猜測都很合情合理。”楊天寧的聲音忽然從馬車外傳了進來,顯然他已經站在外面聽了一會,“只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整個北鎮撫司的錦衣衛中,沒有任何一人會血虎拳這種邪拳?!睏钐鞂幍卣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