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洪武三年七月,臨濠府南城的劉府內。
一群大人正緊張地圍著院子內的一棵大柳樹,為首的是這座宅子的主人,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劉繼善。
“牧兒,你快下來吧,爹保證,不讓你吃藥了。”劉繼善用接近哀求的語氣說道。
“爹,我相信你最后一次,你如果再給我喝藥,那我就永遠也不下來了。”十五歲的劉牧此時正抱著一根柳樹岔瑟瑟發(fā)抖。
“好,爹不逼你了,你快下來吧,小祖宗。”劉繼善一臉無奈,為了兒子能夠安心的從樹上下來,他把手里的藥湯到了個一干二凈。
劉牧這才安心,順著搭在柳樹上的梯子從樹上下來。
劉牧腳剛一落地,劉繼善就跑到了他身邊,撩起劉牧的袖子,查看下自己的寶貝兒子是否被樹皮給剮蹭了,確認一切完好后,劉繼善才松了一口氣。
劉繼善想要訓斥劉牧幾句,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長嘆一聲,拂袖而去。
見老爺走了,眾位仆役也紛紛散去,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只有貼身侍女小玉兒和長隨劉三還圍在劉牧的身邊。
劉牧無奈地攤一攤手,露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沒有人知道劉牧早就不是之前的劉牧了。
劉牧本是21世紀的一名剛剛畢業(yè)的數學博士,他原本馬上就要成為一名光榮的高校科研人員,卻因為一場車禍陰差陽錯的來到了這個世界,投身到這具身體上。
哪里知道,這具身體竟然是個藥簍子,一年365天。天天靠藥物維持著生命,一連吃了十幾天藥,劉牧終于忍受不了了,這才有了剛才爬樹相逼的場景。
“走,陪少爺出去逛一逛。”劉牧拍拍劉三的肚子。
“好呢。”劉三一溜煙地去取回一把扇子,邀功似的說道:“少爺,今天天氣熱,我負責給少爺扇扇子。”
劉牧欣慰地看了眼劉三,不禁感嘆,當少爺的感覺就是爽啊。
小玉兒反倒面露擔憂,低聲道:“少爺,這恐怕有些不妥吧,老爺要是知道了,那。。。。”
“沒事,老爺那邊自有我去對付,大不了,少爺我再爬一次樹嗎?”遲則生變,劉牧顧不得多想,拉著劉三就跑出了劉府。
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天了,這還是劉牧第一次踏出劉府的大門。上輩子作為一個理工男的他,對明朝知之甚少,所有的了解大概都來自那本《明朝那些事兒》。
劉牧跟著劉三在街上閑逛著,轉過一條街,就看到一座酒樓,進店的人遠要比平常的酒樓多得多。
“你知道這是咋回事嗎?”劉牧有些不解的問道。
“奧,少爺是說豐泰酒樓啊。他們家的老板據說做過前朝的戶部主事,每隔三天都會出一道奇奇怪怪的算術題,第一個回答上來的人就免費送三個菜。”
“還有這等好事。”劉牧眼睛放著光,上輩子作為數學系的博士,很像看看明朝的數學水平究竟發(fā)展到了怎樣的地步。
“好事?”劉三一臉詫異的看著自家的少爺,“這好事能輪到咱頭上,我連名字都不會寫。少爺您從小臥病在床,連筆都沒碰過,咱怎么會算數呢?”
劉牧懶得跟劉三解釋,徑直就走進了豐臺酒樓。整個酒樓的大堂內,只剩下角落里有個位置,劉牧兩人便在那個位置坐下,然后點了壺清茶。
來得人已經越來越多,大堂里就連站著的位置也所剩無幾了,當然這些人多半是來看個熱鬧。
劉牧心中暗自稱奇,沒想到古代人也有這么精明的營銷手段。
“歐陽先生來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原本就有些聒噪的人群現在跟炸了鍋一樣,那場面跟后世的粉絲見面會沒什么兩樣。
“這歐陽先生是這南城出了名的算賬先生,他已經連著在豐泰酒樓免費吃了好幾頓了。”劉三的臉上的羨慕暴露無遺。
不一會兒,擁擠的人群散開了一條路,一位身穿青色長衫的老者,手里捧著一個鐵算盤,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進了大堂。
見歐陽先生來了,坐在大堂正中間位置上的一位身材富態(tài)的中年人一臉諂媚地把身旁的位置讓了出來,“歐陽先生,位置早就給您占好了,您坐這。”
等歐陽先生坐定,店家小二托著一個托盤走到大家面前,朗聲說道:“首先,感謝各位客官光臨小店,讓本店蓬蓽生輝,還是老規(guī)矩,率先答對題者,將會免費獲得本店的三個特色菜。”
“各位聽好,今日的題目是,從一加到一百為幾何?”
“五千零五十。”店家小二話音剛落,劉牧便將答案脫口而出。
劉牧原本以為題目有多難,沒想到竟然是這種小學生要做的題目,自己一下子竟然成了明朝的小高斯。
眾人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角落里的劉牧,那目光就跟看一個傻子的目光沒什么區(qū)別,隨后便哈哈一笑,將目光轉到正在打算盤的歐陽先生身上,他們心中早就認定,在座的只有這個歐陽先生能把今天免費的菜肴帶走。
歐陽先生也瞥了眼劉牧,看到他那張人畜無害,乳臭未干的臉后,也是無奈地搖搖頭,隨口說了一聲,“年少無知。”
“公子的答案是五千零五十,不再算一下嗎?”店小二語氣雖然十分客氣,但是眼神卻很是輕蔑。
“不用在算了,再問我一千遍,也是五千零五十。”劉牧擺擺手,繼續(xù)喝著手中的茶。
劉三坐到劉牧的身邊,打開扇子扇著風,“少爺,您咋能隨口一說呢,這要是打錯了,那得多丟人啊。”
劉牧沒好氣地將茶碗塞到了劉三的嘴里,“你就閉嘴吧,少爺又不是個廢物。”
歐陽先生雙手在鐵算盤上飛舞,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這噼里啪啦的撞擊聲音逐漸消失了。
“五千一百。”歐陽先生雙手離開算盤,雙手叉在胸前,自信的給出了答案,圍觀的吃瓜群眾也都拍手叫好,只有劉牧無奈地搖頭。
“好,歐陽先生已經給出了他的答案,五千一百。還有沒有別人給答案嗎?”店小二一臉微笑地環(huán)視了一圈。
“沒了,我們都是來看歐陽先生答題的,既然歐陽先生都答出來了,那就說結果吧。”說話的是剛才那位給歐陽先生讓座的男子,他的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既然大家伙都同意了,那就讀結果了。結果是五千。。。。”剛才還滿面春光的店小二此時此刻卻有些呆滯,他看了眼正瞇著眼睛的歐陽先生,然后把頭轉向了角落里的劉牧。
“最后的結果是五千零五十。”店家小二小聲地讀出了手上的結果。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歐陽先生已經一拍桌子站起來了,“這結果有誤,老夫平生算術從未出錯,今日怎么會敗在一個黃口小兒手上。”
歐陽先生雖然嘴上語氣強硬,但其實內心還是有些發(fā)虛。一向心高氣傲的他在看到劉牧如此輕松的說出答案之后,手中打算盤的速度也比往日快上不少。
面對質疑,店小二略有些尷尬,“我家東家給的答案就是這個,先生如果不信,可以在算一遍。”
歐陽先生瞥了眼角落里的劉牧,一看到他優(yōu)哉游哉喝茶的樣子,就有一股無名之火涌上心頭。冷哼一聲,坐回位置上,便又開始噼里啪啦的打起算盤。
“錯了錯了,你們家東家的結果肯定錯了。”圍觀人中有人叫嚷著,但更多的人卻保持了沉默,時不時地望向劉牧。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歐陽先生停止了打算盤,但是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此時卻變得跟豬肝一個顏色。
“這不可能,容老夫再算一遍。”歐陽先生不顧及周圍人的熱心的詢問,低頭又開始撥弄算盤。
一直算了三遍,歐陽先生才停下,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老夫輸了,結果就是五千零五十。”
圍觀群眾一片嘩然,他們紛紛將目光轉向了角落里的劉牧,想要看看讓神算子歐陽先生吃癟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劉牧除了長得白點,瘦點,跟平常的少年也沒啥區(qū)別,只是這份淡定自若的心性遠超平常的少年,要是換了別人早就手舞足蹈起來了,他身邊的劉三已經高興到快要到桌子上跳舞了。
店小二面帶微笑端著菜牌來到了劉牧的桌旁,講解著自家的招牌菜。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劉牧都是個很孝順的人,他從招牌菜中點了三個劉繼善喜歡的菜,并特意囑托店家用荷葉包好,自己要帶回家。
不一會兒,劉牧左手拎著菜肴,右手扇著折扇,在一片羨慕的目光中離開了豐泰酒樓。
臨走前,劉牧還特意掃了一眼大堂,并沒有在人群中發(fā)現歐陽先生,看來是羞愧難當,趁著沒人的時候悄悄地溜走了吧。的確,一個老者竟然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輸給了一個黃口小兒,換做是誰,都沒有臉面在這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