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亮了起來,稀稀散散的微光懶懶地打在趙完寧棱角分明的臉上。
趙完寧環手抱著歸顏,把頭抵在她額頭上。而歸顏則像小時候一樣,枕在趙完寧的臂彎里熟睡著。他們就這么抱著睡了一晚。
是趙完寧先醒的,他輕撫著歸顏白皙嬌嫩的側臉,柳葉似的眉黛,彎而密的睫毛,小巧的鼻梁,嘟嘟的小嘴,似乎還在說著什么囈語。
他心中總覺得如此不真實。明明前幾天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而痛苦,甚至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可現在她就躺在自己的懷里,還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睡顏。
他就在心中默默許諾:不論歸顏現在是人是鬼,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只要她還需要他,他定會護她周全。
清晨的光已經變得明亮了許多,直直地透過紗窗照到了床榻的人兒身上。不過叫醒他們的不是晨曦,而是門外趙夫人不停歇的呼喊聲和敲門聲。
“寧兒!你醒了沒有,我知道你這幾天一直為你妹妹的事兒傷神,可你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子啊,我請了宇朝最好的大夫來,你快開門,叫大夫給你看一看吧,兒子!你聽到了沒有啊!”
“寧兒!寧兒!當母親求你了,你快開門吧!”
“母親已經失去顏兒了,不能再失去你了啊寧兒!”
趙夫人深知趙完寧的性子,若是強行將他的房門打開,他定會更難勸說,只得等他自己將門向你敞開。
趙完寧紅著臉看著在懷里同樣被吵醒的歸顏,她還睡眼惺忪,一直在揉眼睛,打著呵欠睜不開眼。
“誰啊,一大清早的,喔…好困…”
“是母親,沒事的,你再睡會兒吧。”
趙完寧將胳膊從她脖頸處輕輕抽離,將她的頭慢慢放在枕頭上,重新給她蓋好被子,才下了床穿鞋披上衣服去開門。
趙夫人一見兒子開了門,立馬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淚水,欣喜地帶著身邊的大夫丫鬟就要進門去,卻被趙完寧一把攔下。
“母親,我已無大礙,臥房太亂,不便這么多人進入,有什么事就去側廳說吧。”
“也好,都依你,都依你。”
側廳。
“兒啊,你這么多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里,不肯讓母親見你,你看你,都清瘦了。”
趙夫人看著趙完寧日漸清瘦的身形,心中不忍,又開始用手絹擦拭著眼眶。
“孩兒不孝,讓母親擔憂了。不過母親今早這么急著見我有何事?”
“我今早一聽下人們說你昨兒夜里竟在房中大笑,像是失心瘋了一般,嚇得我急忙找了我們都城最有名的大夫來給你瞧瞧,順便把你上次的傷病也一并瞧了,來,劉大夫,快過來給將軍看看。”
“是,夫人。”劉大夫放下藥箱,坐在趙完寧的一側,為他把起脈來。
“回稟夫人,將軍身體并無大礙。只是上次作戰時的舊傷未愈,再加上近日有些郁結于心,不免火氣攻心,以致行為有些過激。待我開幾副清淤涼火的藥,吃上幾天便可痊愈。”
“那就好,既然劉大夫都這么說了,想來我兒也不會有什么事,多謝劉大夫了。”
“您客氣了,夫人,那草民就先去抓藥了。”
“百合,去送送劉大夫,順便去把藥拿了。”
“是,夫人。”趙夫人身邊的侍女百合說著便拿起劉大夫的藥箱,隨他一同離開了。
“寧兒,你聽到沒有,近來切不可再為顏兒的事傷神了,配合大夫,好好吃藥聽到沒有!”
“我知道了母親,母親近日也辛苦了,畢竟顏兒已經離我們而去了,雖然還沒有找到她的尸身,不過她的葬禮我們還是要風風光光地辦的。這事就交給我吧,母親最近日夜操勞,也是時候休養一下了。”
“好,好,我也是個進不得顏兒靈堂的人,一進去就哭個不停,我甚至還能聽到顏兒在跟我講話,想來我也是傷心出幻覺了。你們情同兄妹,這事交給你也并無不妥,只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
“兒子遵命。”
趙完寧回到房中,發現床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了,可一轉頭,發現歸顏已經穿戴整齊,正坐在門口的茶桌上喝茶呢。
“你怎么神出鬼沒的啊,沒個姑娘家家的樣子。”趙完寧笑著走向歸顏,在她身旁坐下。
“我可不就是個鬼姑娘嗎。”歸顏沒好意地沖趙完寧做了個鬼臉。
“你呀!”趙完寧寵溺地刮了下歸顏的鼻子。
“對了,趙完寧,唔…母親一大早找你到底有什么事啊?唔…”歸顏喝完茶,又開始吃起桌上的糕點,顯然吃得太急,噎著了。
“你吃那么急作甚,又沒人和你搶!快喝點水。”說著便倒了一杯茶喂著她喝了下去。
“我這不是餓了嗎,看你那么久都不回來,下人們又都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講話。”
遠遠地,趙完寧又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是趙慶。
歸顏一看到趙慶興奮得不得了,嘴里手里的糕點也都不要了,跑到趙慶面前就開始手舞足蹈地跟他打招呼,大喊他的名字,可趙慶就是看不見她也聽不見,不予回應。
歸顏氣的直跺腳,趙完寧只無奈地搖頭嘆氣。
只有趙慶像個沒事人一樣一臉嚴肅地陳述著他這幾天外出辦的事。
“少爺,我已經打點好了所有軍營犧牲兄弟的后事,也派人為他們的家人發了體恤金。少爺,您要節哀啊。”
“做得很好,趙慶,這幾天辛苦了。正好你來了,通知下廚房,讓他們做兩份早點送過來,要快。”
趙慶以為他家少爺這是體恤他,要同他一起吃早點呢,剛好他還沒用早膳,感動得都快哭了,立馬兩腿一撒就跑去廚房。
不一會兒,兩份子的早餐就被他親自端了上來。
“少爺,我知道您體恤我,可是這要讓其他弟兄看見了,又要說您偏心了。”
趙慶將那兩份早點從圓盤上端了出來,端到趙完寧面前一份,自己面前一份,說著就要坐下來吃上了。
氣的歸顏翹著二郎腿直勾勾地看著趙慶,趙慶不禁打了個激靈。
“少爺,我怎么總覺得有東西在看著我啊,怪慎得慌的!”
趙完寧看著歸顏氣鼓鼓的臉和要吃人的眼,低頭笑了笑。
“趙慶,你下去吧,順帶把門關上,我吃完早點就出來。”
“啊?少爺,您不是要同我一同吃嗎,再說了,有兩份早點呢,您一個人也吃不完啊。”趙慶顯然對趙完寧的命令表示懷疑。
“我何時說過我要同你一起吃了,我這幾日都沒吃好飯了,今日忽然就胃口大開能吃兩份了。”趙完寧看著委屈的趙慶變著法地打趣他。
“是,趙慶遵命!”趙慶一臉憋屈地站起身出門把門關上了。
心里卻想著: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
“怎么樣,解氣了吧,我的大小姐。”趙完寧說著把另一份早點送到歸顏面前。
“雖然我知道他可能看不見我,但是看不見我就算了,居然還想吃本姑娘的早點!士可忍,歸顏不可忍!”
“好了好了,快吃吧,他是真的以為你不在了,一開始也哭了好久呢。”
“真的?好吧,我原諒他了!”
歸顏雖說已芳齡十四了,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一點就氣,一哄就好。
這塊的技巧被趙完寧拿的死死的。
“對了,你剛才不是問我母親今早叫我去吩咐何事了嗎?”
“嗯,什么事?”
“她請大夫來看看我有沒有失心瘋,我當然沒有,只不過看母親最近憔悴了許多,不忍拂逆她,也就順便接手辦理你的喪事。”
歸顏一聽,也不知是被趙完寧的話還是那早點噎得咳個不停,趙完寧見狀便輕拍她的背,囑咐她慢點吃。
“你來辦我的喪事?怎么聽得我心里怪怪的…”
“嗯,我也覺得,畢竟我也是頭一個告知死者我要為她辦喪事的人。”
“趙!完!寧!”
一點就著,這塊的技巧也被趙完寧拿的死死的。
趙府迎客廳。
盔甲以待的將士站滿了大廳的兩側,個個神色莊嚴沉重,就連鳥兒也不敢在上空盤旋。
“將軍到!”副將趙慶朝著廳內喊道。只見廳內士兵訓練有素地快速轉向趙完寧。
“將軍!”響徹趙府的呼聲,與整齊劃一的低頭示意,不愧為宇朝最強大的軍隊。
歸顏只覺震撼,她還是頭一次在趙府的大廳看見趙完寧手下的兵,因為以前她是從不準踏入前廳半步的。
不過好在現在除了趙完寧別人都看不到她了,她愈加得比以前肆意妄為了。趙完寧無奈地沖歸顏笑了笑。
這一笑可把趙慶嚇壞了,他看著他那位威武勇猛的趙大將軍竟然朝他身側的空氣傻笑,他整個人都不好了。快步走到他面前,輕聲又擔憂地問他。
“少爺,您身體是不是還沒大好?要不就先取消今天的會議吧,我送您回去休息。”
“不用了,我們走吧。”
畢竟少爺都下令了,趙慶也不敢多說些什么,忽然覺得背脊發涼,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背后盯著他一樣。不禁又打了個冷顫。
“久等了,大家先坐。”趙完寧示意大廳兩側的心腹將士。
“這幾日因家中變故耽誤了些許時日,讓大家費心了!”趙完寧向眾將士低頭致歉。
“說的哪里話將軍,還請您節哀。”
大廳左側的一位將領說道。“請您節哀。”眾將領附和道。
“趙某感謝大家。此次戰役我們也折了不小兵力,因為我們的對手是不可控的,想必大家也心知肚明。圣上暗中調遣我們去鎮壓鬼門,是因為我們的絕對忠誠,還請諸位不要因為此次戰役的慘烈而責怪圣上。想來鬼門的勢力已滲透在宇朝各處,將來還有更多的戰役等著我們去打,這只是開門一戰,雖說我們險勝,但也不能掉以輕心。我們也正在逐步了解我們的對手,這些鬼祟最怕的就是人心的堅定,只要我們眾心一致,共抗外敵,就一定能保我朝江山穩固!明白了嗎!”
此時的趙完寧眼中有不滅的火種,胸中有國,滿腔抱負。
他依舊是那個威風凜凜,發號施令的趙大將軍。
歸顏看得出神,她覺得此時的趙完寧才是真正的趙完寧。
“是!將軍!”眾將領被說的已經熱血沸騰。
“趙慶,把柴師傅留下來的骨跡履制作圖紙發下去。”趙完寧側頭示意趙慶。
“柴師傅是個英雄,他雖然不在了,但我們可以繼續發揮他的遺志,將骨跡履這門技藝傳承下去。各位將領拿到手后,就在各個軍營里進行投入生產,之后每一次戰役,都讓弟兄們穿上它戰斗,讓我們把傷亡減到最小!”
“多謝將軍!”
歸顏心想著,若是自己未來的夫君也是這般威嚴又不失仁慈那該多好。
她瞬間就腦補完了將軍夫人的一生,可一睜眼就對上趙完寧犀利的目光。
不不不,他可不行,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