韞玉推著輪椅,默不作聲跟在他們身后。
走出一些路,沈老夫人回頭對身邊的管嬤嬤說:“經紅,去幫著點玉公子。”
管嬤嬤應是,轉回身對上韞玉淺淺笑的臉容,頓時紅了眼眶,怕漏了陷,垂頭忙將眼底的心疼掩去:“玉公子,你坐穩(wěn),老奴來推。”
韞玉點頭道謝。
沈老夫人傾聽后面的聲音,小姑娘軟糯清甜的鶯啼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聲線。
這真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寶貝囡囡?沈老夫人不敢相信,但剛才門口匆匆一瞥,輪椅里弱不禁風的少年,分明就是她心心念念熟悉的寶貝囡囡。
輪椅啊…沈老夫人心如刀絞,一眼看到沈農興頗為得意的神情,臉立即冷下來。
大宴,賓朋滿座。
二房的每個人都是紅光滿面,笑的眼尾都夾出了褶皺。
沈農興親自仔細地扶著沈老夫人到上座。
沈老夫人拒絕入座,俯瞰眾人,然后在熱熱鬧鬧的氣氛里,說了話:“我兒沈松中,是被人陷害的。我孫沈祁右,還活著。我孫沈川媚,也還活著。沈家大房的產業(yè),永遠只屬于沈家大房。”
沈農興笑容凝固,看著沈老夫人,表情逐漸變得猙獰。
竟然擺了他一道,她不是來幫他穩(wěn)定局勢的,她是來幫大房主持公道,來害二房的。
猛然驚醒,可還是為時已晚,沈農興看滿棚嘩然的賓客,扯了嘴角讓笑容回到臉上。
他打著圓場:“母親,我知您思念他們,我也思念他們啊,可是逝者已矣,孩兒請了金光寺的方丈為他們超度念經,他們已經入土為安,母親要學著釋懷…”說到這聲音已經哽咽,紅著眼眶悲哀不已,“至于大哥那邊,您放心,孩兒一直都在努力為大哥尋找真相。”
“沈二老爺真是情深義重,不過你放心,辦案是衙門里的事,沈大老爺的案子,就算你不說,我們也會追查到底。”陳捕頭從人群里走上來,手中捏著一份文書,當著眾人的面念了一遍。
沈農興雙手在袖子里顫抖。
陳捕頭念完將文書遞給沈農興看,縣令親自蓋章頒發(fā)的文書,推翻沈松中的案子重新調查,沈松中不入死牢,只是暫時收押。
縣令關鍵時刻背叛他,沈農興面容有些猙獰。
“沈大老爺如果能洗刷冤屈這是好事,沈二老爺好像并不高興?”陳捕頭狀似玩笑道。
沈農興斂了容顏送上微笑詢問:“敢問陳大人,是哪位好心人為的我大哥翻供?這可是沈家的大恩人,我們一定要當面答謝他的大恩大德。”
陳捕頭說:“沈二老爺誤會,沈大老爺終于想通,要為自己爭取清白,這是好事,都應該高興。”
沈農興不說話了,縣令為他辦事,同一條船上的螞蚱突然反悔去幫沈松中,能得到什么好處,傻子才信,這背后勢必是有人攪和的。
“總算老天開眼,看到我兒的無辜。”沈老夫人抹著眼淚喜極而泣:“陳大人,請你一定為我兒查清事實真相,嚴懲兇手。”
陳捕頭拱手拘禮:“松中一世清明,相信他吉人天相,一定會逢兇化吉。”
今日的繼任,肯定是泡湯了。
沈農興眼底有恨意,到嘴的肉被人搶走,肯定是恨的,但眼前有更大的問題。
他抬起頭時臉容瞬間變化,笑的欣慰又感動:“老天有眼啊,大哥回來,我們又可以一家團聚了。”
“三個孩子一起回來,那才叫真正的團聚。”沈老夫人抹掉臉上的淚。
沈駱堰尸首是找到了,三個孩子一起回來已經不可能,但還有讓另外兩個孩子回來的機會。
她掏出一塊玉佩遞給陳捕頭:“今早有一丫頭沖進我屋里,放下這東西就走。這是我孫女川媚出生后我贈予她的玉佩,打小帶在身上,她一定是還活著的。陳大人,請一定幫我找到她。”
“老夫人放心,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陳捕頭安撫道。
沈川媚還活著?
沈農興一顆心被巨浪掀打。
一顆心直接被巨浪掀翻的,還有沈容珠和謝家的人。
如果沈川媚還活著,那沈謝兩家的婚事,以后要怎么說?
這一點問題對于沈農興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眼下要解決的,是正在洗刷冤屈的沈松中,絆腳石馬上復興,這很糟糕。
賓客已經散盡,沈松中也回到自己的屋子,丫鬟給他上茶,沈農興漫不經心的接過抿了一口,忽地將杯子砸向地面,刺耳破碎聲里,碎片和茶水四濺。
丫鬟嚇的伏地埋首,身子顫抖。
齊聚在屋內的二房人也是大氣不敢出。
沉凝了許久,沈云時開口讓丫鬟下去。
他是沈農興大子,聰明有能力,最得沈農興倚重,又叫屋內的婦孺都下去,才和沈農興說話:“爹,做就做了,何懼。他如今孤家寡人,陳詞又如何,難道真就順遂出來?”
竟是用他來稱呼沈松中,如今連一聲大伯都不愿意再喊,視如仇人一樣。
“祖母說,沈川媚還活著。”二子沈懷樹顧慮重重:“那容珠的婚事,以后怎么辦?”
“娶都娶了,嫁都嫁了,事實難道還能改變。如果她覺得活著就能再次回到沈家,那就大錯特錯了,一塊玉佩而已,根本不能說明什么。”沈云時連沈松中都不放眼里,又怎么會忌憚沈川媚,一聲冷笑忽道:“一次死不了,那就再來一次。在大家之前找到她,所有的事就都不是事了。”
“一塊不能說明什么的玉佩和一份文書就擾亂了父親的繼任,再來點更重的事,沈家二房是不是直接就沒了?”三子沈和信臉帶天真,笑的吊兒郎當:“你們說,這文書,會不會就是四姐姐搞的鬼?”
沈云時不悅:“和信,不要漲他人志氣。”
沈懷樹更是厲聲:“她不是你姐姐。”
“表面功夫起碼還是要做的。”沈和信笑的依然沒正經,有時候真真假假最難分,自己都分不清,外人更別想看透。
沈云時和沈懷樹齊哼了聲,表面功夫當然要做,那是做給外人看,不是在自己人面前生膈應。
沈農興擺手讓他們都閉嘴:“云時,你去安排,見一見縣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