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看看這人到底什么樣子。”
如同解釋,又或是掩飾,施禾走進屋子,我卻不知怎的,長嘆一口氣也跟了進去。
大抵是悲嘆吧。
屋中的陳設也十分簡單,除了桌椅,就是盛放草藥的架子,左邊的屋子有一張粉色的床鋪,那上面躺著一位安靜沉睡的少女。
卻一點都不像是生病了一樣,臉色紅潤,吐息均勻,好似一朵曇花那樣靜靜的躺著。
獨孤玄淵指著那女孩解釋道,“這是我師妹,獨孤靈,你喚她靈兒就好。我走遍天下,就是為了救她。”
‘走遍天下,就是為了救她。’
施禾正要走進,念叨著這句話,先是點了頭,而后慢慢搖頭,最后一步都走不動,僵坐在椅子上。
我順著她搖頭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掛著一枚墜子,與玄淵劍柄上的是一對兒,我第二次想起那句話‘他于我是蓋世英雄,我于他是人間疾苦。’
玄淵不解施禾的意思,拉著施禾走到床邊,笑問,“怎么?”
這卻并不是問,只是隨口接的話,施禾卻臉上怔了一下,立刻手忙腳亂的找理由。
玄淵全然不在意這些小事的招呼施禾坐下來,又自顧自的繼續說,“我先前就是師傅家撿回來的,如今我又把你撿回來,是不是咱們挺像的?等靈兒醒了,我就要向她提親,你我同病相憐,不如做證婚人吧?蘇老做長輩。”
玄淵滔滔不絕的說,一路上加起來也沒見他說這么多。
從小的時候,一直說到大的時候,像是說給施禾聽,又像是說給獨孤靈聽。
我因先前施禾與我說過這些,再聽一次就覺聒噪,施禾倒不是,不論幻境中的她還是環境外的她都坐在那里,靜靜的聽著。
恐怕唯有我才知道她心里的苦了。
末了,幻境中的施禾仍然記得他先前問的,輕輕摸了摸獨孤靈的發尾,站起身說,“沒事。我去外邊等就是了,你在這里好好陪你師妹吧。”
玄淵垂了下眉頭,小聲喃了一句,“什么沒事?”
而后又抬頭笑道,“好。”
施禾點點頭,以作回應,慢慢的,不敢踩出一點聲響的走了出來,末了,看著里頭仍滔滔不絕的獨孤玄淵,又一次緩緩搖頭。
迎頭碰上拿著抹布擦手的蘇執。
那蘇執的老臉皺在一起,更像老樹皮了,瞧見施禾,馬上攔住她說道:“施姑娘去哪里?你且等等,我有點事兒吩咐玄淵。”
不等施禾回話,就朝里屋喊了一句,“玄淵,你去城里買些東西,靈兒醒了,保不齊要吃什么。”
“好!”
“還有藥,有幾味要去城里的藥鋪····”
獨孤玄淵好似一陣風,從他們兩個身邊過去,蘇老交代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施禾看著直接飛出圍墻的人影發愣,終于想起這英雄不是自己的,又看了一眼屋中躺著的獨孤靈,再度搖頭,辭別蘇執,決然不再回頭看一眼。
卻不想,蘇執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急急的問了一句,“施姑娘,請問,你可是··施悅人的女兒?”
我與欲成中的施禾一同愣住。
欲成中的施禾緩緩回頭看向蘇執。
我緩緩看向身邊的施禾,咬緊牙關不讓自己說話打斷了幻境。
“是,又如何?”
“果然如此。”蘇執松開了手,臉上失了笑,把手心里的掌骨香,又塞回了施禾手里,說道,“老朽支走玄淵,便是想要和你說這件事。”
“可我不想聽。”
施禾曉得。
能說出施悅人這三個字的,無不是要說十四年前。好似十四年前與施悅人這三個字牢不可分一樣。可十四年前的事兒,與她有什么關系?她只在乎和獨孤玄淵的關系。
這么想著,她便推開蘇執手里的那節指骨,像是要逃出去一樣轉身出去。
蘇執也不著急,鄭重的站在原地,自信的略微提高音量道,“施姑娘難道不想知道,是誰殺了你父親?”
于此。
施禾打了個響指,欲成里的她與蘇執都停了下來。轉而認認真真的告訴我,“我并不想知道誰殺了我父親。”
施禾說,施悅人從不說起她父親的事,甚至她連自己的父親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問道,“所以,你走了么?”
“自然是沒有的。我的確不想知道誰殺了我父親。可也實實在在的因為他殺了我父親,我方才落到那步田地。”
這步田地。
孤身一人,又受盡屈辱,愛人至深,又愛而不得。
她聲音原本輕柔,卻越發冷森,以至于到了最后的時候,好看的臉都露出猙獰的兇光。
我方知,那時候麻木里深藏著多大的恨意。
她見我呆滯,就換上輕快的笑容,仗著比我高,又溫柔的揉我頭發,“怎么?怕了?”
我想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又說道,“但是,你當時應該更害怕。”
“這是自然。”她也沒有否認的說道,“不然,也不會愛他到如此地步。”
適時我問道,“之后呢?”
“之后~”施禾嘴上抿著小,朝身后喊了一句,“之后的事情,你也很清楚吧,獨孤玄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