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小轎車追過來的時候,飆車比賽已經結束,事故現場怎一個慘字了得。
小轎車一頭鉆進重型貨車后腚里,沖擊力太大,車里的五個人被擠壓成了柿餅。
目瞪口呆的崔燕燕癱在小轎車,早已軟如鼻涕濃如醬了。
剛才上車的時候,崔燕燕還生氣呢,就是因為被老社長占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沒想到,一轉眼的工夫,老社長竟成了自己的替死鬼。
阿彌陀佛,真是菩薩保佑!
這是老天爺救了自己一條小命,要不然,就被閻王爺派小鬼捉拿進了陰曹地府。
警察、醫生在現場忙忙碌碌。
田蜜蜜和老社長的司機等無關人員都被驅離了。
田蜜蜜像一堆爛泥一樣,癱坐在離事故現場不遠的路邊上。
她本想在現場看著醫護人員救老社長等人,如果需要自己搭把手也行,但是醫護人員根本不給她機會。
現場被封鎖了。
兩個外企老板因車禍身亡的消息并沒有見諸報端,壞事不出門,好事傳千里。
這個事件傳揚出去可不不利于招商引資。
大道至簡。小道消息滿天飛。此事經過出警人員、救護人員、車加久的同事、金載樸的公司員工、老社長的司機等人的口口相傳,越傳越邪乎,越傳越離譜,很快就有了不下十個版本。
不出三天,事故的各種版本就開始在瑯村泛濫。
畢竟田蜜蜜是金原地的前妻,是金家曾經的兒媳婦。
一眾長舌之婦說不清出于何種目的,紛紛鉆進金原地家,無限熱情地與金原地的母親東扯葫蘆西扯瓢,這些都是幌子,順藤摸瓜,最后總要扯到片莞袍公司老社長出車禍這件事上。
“這個老社長,一把年紀了也沒個死數,喝那么多酒干什么?這回鉆進車底,以后不用再喝了。”
“人一輩子喝多少酒,吃多少肉都是有數的。早吃晚不吃,閻王爺多一口也不讓你吃。你說他個外國人,閻王爺他收不收,生死簿上有沒有他們外國人的名字?”
“閻王爺是管全天下人的命運,不分中國外國。如果只管中國人,那外國人到中國來死了咋辦?鬼魂沒有地方報到,滿大街飄來蕩去的,那不嚇死活人了。”
“那個老色鬼早死早好,死了就不用來禍害咱們的大嫚兒了。這個破廠子開在咱們這兒,給咱帶什么好處?一天到晚臭氣熏天,河里連衣服也洗不了,清水變成了紅水,哪還能見到一條魚?聽說那些鬼子都是些色狼,讓他們盯上了就沒跑。”
“那還用說?人家手里有權有錢,老婆又不在身邊,哪個不像騷狐貍?”
“聽說那晚上咱莊上的田原泉家的閨女也跟著一塊去了,她就命大,全毛全翅地,一點也沒傷著。”
金母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臉蛋氣成了紫茄子,開口罵道:“好人不長壽,禍害萬萬年。這個爛貨怎么不跟著‘嘎嘣’死了。”
還有好多好多的流言蜚語,人類永生,長舌不滅。
好在田蜜蜜是聽不見這些流言蜚語了。她現在已經乘風破浪,心如死灰走向半島之國。同船的還有姜藝興,百年修得同船渡,能夠與田蜜蜜一起漂洋過海,他可是心潮澎湃呢。
聽說田蜜蜜去了韓國,卜容懿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就像是拔掉了眼中釘、肉中刺。
這天晚上,鉆進被窩的卜容懿竟然激動得睡不著,推醒了正要進入夢鄉的岳樹仁:“醒醒,我聽說了一件事,你也肯定感興趣。”
岳樹仁又累又困,閉著眼睛問:“什么事啊?明天一早說不行?”
卜容懿說:“就現在說,不跟你說一說,我睡不著。”
岳樹仁道:“那快說吧,我聽著呢。”
卜容懿貼著耳朵說:“聽說那個韓國老板出事了,鉆了大車底。”
岳樹仁說:“我早聽說了,與咱有什么相干!”
卜容懿神秘地說:“聽說當時田蜜蜜也在一起,她卻活得好好的。”
岳樹仁仍舊閉著眼,反感地說:“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快睡吧,明天鎮上的領導陪同二紡機的一把手到咱工地上視察,還有一大堆活計等著呢。”
卜容懿說:“我還沒說完呢,田蜜蜜像沒事的人一樣,溜達去韓國了。”
岳樹仁一骨碌轉過身去,沒好氣地說:“腿長在人家身上,愿意去哪就去哪唄,你真管得寬!”
卜容懿用力推了一下男人的后背,掃興地說:“一說她,你就跟我急惱,捅著你的傷疤了,是不是?”
岳樹仁用力一撩被子,將頭埋在里面,嘟囔一句:“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的糠,抖摟個沒完了!”
卜容懿賭氣地也給了岳樹仁一個后背,還是不解氣,又拿屁股使勁地拱了拱。
“干什么你?把人都拱出被子了。”岳樹仁一邊說著,一邊從被子里伸出頭來,翻過身來摟著老婆的腰。
說實在的,岳樹仁朝著右側睡了快三十年了,換個姿勢他還真睡不著。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那個潛在的影子已經在海的那一邊了,卜容懿今晚上睡得可真踏實啊。
岳樹仁和往常一樣,天還沒亮就從被窩里爬出來,為拖拉機加滿了柴油,添足了冷卻水,又順手掃了掃院子,這才回屋里洗臉刷牙。
岳樹仁忙活停當了,卜容懿也熱好了飯菜。
岳樹仁一上飯桌就問:“今天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大早晨的還能吃上油炒蛋?”
卜容懿正在向暖壺里倒開水,聽到岳樹仁夸自己,便說道:“你不是說今天有領導到工地上視察工作嘛,讓你吃飽了好好表現,吃完飯把上衣和褲子都換上干凈的。別丟我的人。”
岳樹仁說:“好。男人身上的衣服就是老婆的臉面,誰說干建筑的就一定穿得像個泥猴?板不板正完全在個人。”
卜容懿說:“你基本上一天一換一衣服,最多不超過兩天,你不知道,光給你洗衣服就占去了我多少時間。”
岳樹仁說:“娶老婆不就是洗衣做飯生孩子三件事嗎?要不娶老婆干什么?”
卜容懿說:“我還跟在你屁股后面天天跑工地,你咋不說呢?我看你娶老婆就是當驢使喚,也一點也不心疼人。”
岳樹仁反問道:“你讓我咋心疼你?要不你今天就不要去工地了,在家歇著吧,離開你,我也不是玩不轉。”
卜容懿說:“你要是早說這話,我也不用曬得像個木炭似的,這可是你說的,從今往后,我就不跟跑工地了。”
岳樹仁認真地說:“隨你的便。”
吃完飯,岳樹仁站起身來,用水漱了漱口,梗著脖子就出了門,在胡同里發動起拖拉機,開著就要走。
這時,身后傳來卜容懿的喊聲:“等我一會兒!”
岳樹仁摘下檔來,回頭看了一眼,卜容懿正手忙腳亂地鎖著大門,嘴里還含著半塊饅頭。
“你不是不去了嗎?”看著自己的女人穩穩地坐在自己身旁,岳樹仁調侃道,“是不是一個人在家里沒意思?”
“快開你的車吧!”卜容懿剜了岳樹仁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今天要是不忙,我真想在家歇著,這兩天身上來了好事,兩條腿拖也拖不動。”
岳樹仁心里一陣內疚,但嘴巴卻閉得牢牢的,掛上檔,一溜煙地跑向工地。
工地上。
工人們按部就班地工作著。
岳樹仁并沒有因為有領導要來視察而改變工作計劃,只是吩咐三虎子鄧尚廉檢查一下工人安全帽,是不是全戴上了。
岳樹仁一直盼著有那么一天,自己的實力像金原錐一樣,那他就要把自己的隊伍全部都要統一著裝,像部隊一樣的整齊劃一。
現在,只能想想而已。
退而求其次,每個工人都戴上安全帽,既能保證安全,又能形成局部的統一,讓領導們看著也正規。
視察的領導總是姍姍來遲,到了中午11點20,才有三輛小轎車開進了工地:鎮上一輛,瑯琊市西佳紡織機械總公司老總董孝忠一輛,西佳下屬的二紡機一輛。
轎車剛剛停穩,瑯鎮建筑公司經理崔明久便滿臉春風、笑容可掬地迎上來,與前來視察工地的領導一一握手。
剛才還站在崔明久身后的岳樹仁這時是進退失據,不知道是上前與領導們握手好呢,還是站在原地待命好。
好在領導來了,有人握手接待就好,沒有人在意岳樹仁的尷尬表情。
這時,從視察的領導中走出一個人,徑直走向岳樹仁,主動握著他的手,說道:“姐夫,你怎么在這兒?”
岳樹仁一下子愣住了:“德星!”
這時,崔明久趕緊走過來,向德星介紹:“卜經理,這位是我們建筑公司的岳隊長。”
卜德星微笑著說:“崔經理,你客氣了,我不是經理,只是個掛名的經理助理,以后您多指教。”
崔明久說:“卜經理,您太客氣了,等廠房建好了,一定請你來檢查驗收。”
卜德星本來想跟岳樹仁聊兩句,但是崔明久熱情地拉著他向大領導們走去,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岳樹仁現在是一頭霧水:“卜德星當官了?什么時候的事?怎么不跟自己說一聲,真是當一個官瞎一個弟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