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此刻光線昏暗,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女子正是喬依云。她笑得格外的燦爛,滿眼歡喜的湊到冷簫跟前。她看也不看我,就好似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只是冷簫一人而已。
“人都到齊了!”一個有些年紀的男子,捋著山羊胡子,一臉嚴肅的對著眾人說道,“卯時三刻,早朝開始,辰時三刻,皇后與皇帝一同接受百官朝拜。我們必須得在卯時之前趕到皇宮才行,馬車已經恭候多時,諸位還是抓緊時間上車吧!”
這次行動一共九人,三人一乘,一共三輛馬車。我原本以為喬依云會哭著喊著要和冷簫同坐一輛馬車,可是,還不等我識趣的走開,喬依云就已經跟著另外兩人上了第二輛馬車。
我和歐陽、冷簫共同乘坐第三輛馬車。從表面看起來,這馬車只是普通的篷布馬車,甚至連裝飾圖案都沒有,可是掀開車簾,鉆進去后,我卻驚異的發現,車廂內居然寬敞的可以擺下幾張大床。
車廂的中央擺了一張小圓桌,靠窗的兩側各是一張貴妃椅,儼然就是一處會客的大廳。
“快吃吧!”歐陽從桌上的食盒中取出了一大碗的白米粥,和四碟精美的小菜,將白米粥推到我的面前,說道,“雖然馬是尋常的馬,可是這馬車卻比尋常的馬車跑的快,你趕緊吃些,一會兒到了皇宮,可能連喝水的機會都沒有。”
“這是什么馬車?”我看向坐在窗邊的冷簫,問道,“這樣的馬車恐怕比皇帝的御輦還要豪華呢!”
“這根本算不得什么。”此刻馬車緩緩挪動,冷簫打開窗簾,指著正在逐漸沒入黑暗之中的樓房,說道:“這個院子里這樣的三層小樓不下百棟,來來往往的仙者恐怕也有千人,可是等出了那道院門,你恐怕連一棟也看不見。”
“這里是什么地方?”我接連喝了兩大口稀飯,嘟嘟囔囔的問道,“這么神奇,就不怕被老百姓看見嗎?”
“人間的四大仙宮一直有長期的合作,而這一處,正是為了保護皇帝、皇宮。”冷簫從遠處收回了目光,指著掛在窗前的那盞天青色的琉璃燈盞,說道,“只要點亮這盞燈,普通人是看不見這輛馬車的。”
我頓時覺得仙法果然神奇,便好奇的朝窗外那盞琉璃燈看去。澄澈透明的天青色琉璃燈罩內,一只紅色的蠟燭正肆意燃燒著,燈罩上并沒有傳統的云紋篆刻,卻布滿了一種怪異的黃色條紋。
“這種條紋,是一種隱形符文。”冷簫解釋道,“這種樣的符文,在四大仙宮中很常見,還算不得是仙術。”
冷簫放下了窗簾,斜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不在說話。我看了看一旁的歐陽,見他也是滿臉的疲憊,直言讓他也休息一下,可是歐陽猛灌了幾口濃茶后,又是強打著精神,笑了笑。
為我們拉車的是兩匹高大的黑馬,一路上只聽著馬蹄咔噠咔噠有節律的響著,車速不疾不徐,晃晃悠悠的,讓人只想睡覺。
喝了半碗稀飯,我終于心滿意足的吃飽了。接過歐陽遞上來的清茶,喝了一大口,倍覺神清氣爽。
就在我準備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時,馬車突然停住了。
冷簫打開窗簾朝外看了看,站起身,率先下了車。
我和歐陽緊跟著冷簫跳下了車,眼前灰蒙蒙一片,只看見,在我們的面前,正是一面高大的城墻。
道路兩旁空空如也,一派荒涼,怎么看都不像繁華的京都,更奇怪的,城墻上并沒有城門,可是我們的目的地卻就在這里。
冷簫應該是來過這里,他駕輕就熟的朝第一輛馬車走去,而我和歐陽則是不明就里的跟在他的身后。
山羊胡子老頭從腰間取出了一塊金燦燦的腰牌,輕聲和冷簫交談了幾句,便和冷簫一同走到了城墻腳下。
山羊胡子老頭將金色腰牌貼在城墻上,口中念念有詞,突然間,肅穆的城墻向內凹陷,一個黑洞洞的入口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我們九人魚貫而入,來到一處枝繁葉茂的花園中。可再當我回頭看去時,那個低矮的入口已經消失,城墻依舊平整而堅硬的守衛著皇宮。
“皇宮中隨時都有侍衛巡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大家請使用隱身術。”山羊胡子老頭壓低了聲音說道。
隱身術屬于幻術中的一種,由高到低,也分為無數種級別,而我和歐陽這種還不具備仙體的新人,此刻只能使用最簡單的障眼法來隱遁身形。
盡管九人都使用了各自得心應手的隱身術,但我們依舊能夠看到彼此。只是原本實在的身體此刻變成了透明的樣子。
山羊胡子老頭想來必定是皇宮的常客,對皇宮的地形格外的熟悉,帶著我們沿著花間小徑,左轉右拐,急速快行。
出了花園的小拱門,遠遠的看見一座涼亭,一個灰蒙蒙的身影,此刻正一動不動的站在涼亭中央。
就在這時,山羊胡子老頭忽然停下了腳步,我好奇的伸長了脖朝左手邊望去,只見一隊全副武裝的侍衛正邁著整齊的步伐從遠處走來。我們原地等待了十幾秒鐘,待侍衛走遠,連背影都看不到時,山羊胡子老頭便一個箭步,率先沖到了涼亭中。
涼亭中的灰色身影見到老頭后,轉身朝我們看來,示意我們到涼亭中去。
我們疾步上前,進了涼亭。
定睛看去時,我驚喜的發現,那個一直模糊不清的灰色身影,竟然是個美貌的女子。
這女子穿了一身絳紫色的窄袖宮裝,瓜子臉,柳眉杏眼,身形修長,顧盼神飛間,英資颯爽。
“大家好,我是蓬萊的顧芳華。”女子掃視眾人一眼,自我介紹道,“想要成功的接近皇上和皇后,諸位需得喬裝改扮才行。”
顧芳華說完,率先走下涼亭。就在我跟著眾人走下涼亭時,一隊皇宮護衛悄無聲息的從一座高大的假山后走了出來,迎面就朝我們走了過來。
我嚇得一身冷汗,生怕自己的障眼法會被識破。可是還不等一眾護衛靠近,突然我的右手被人緊緊的握住,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擊中了我的后背,我痛的不由得的彎下了腰,一口氣憋在了胸中,呼不出來,腦中一陣眩暈,作勢就要朝地上栽去。
有人一把拉住了我的腰帶,我的臉這才沒有撞在地面上。
“這是哪里?”我拼命的捶打著胸口,終于可以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盡量站直身體,睜開雙眼,驚異的發現,就這短短的一瞬間,周圍原本的花花草草竟已經變成了四方天的小院子。
“皇宮中的某個角落。”站在我右手邊的冷簫說道。
“剛剛不是還在花園嗎?我們怎么這么快就到這個地方了?”我四下張望著,并沒有看出特別奇特的地方。
“這是閃遁術,算是比較高級的仙術,你沒有聽說過也是正常的!”冷簫說完,大步朝顧芳華走去,兩人低聲說了幾句,顧芳華輕輕點了點頭,像是認同冷簫的提議。
顧芳華推開了院中一個房間的房門,最先走了進去,一揮手,點了房間內的數十只蠟燭。
房間不算大,木椅一共才五張,我和歐陽很自覺的在冷簫背后靠墻站好,根本沒打算搶一張椅子坐一會兒。
顧芳華似乎也覺得自己不夠級別入座,在房間中央站定,便開口說道:“我是司衣局的掌儀,我負責為諸位提供偽裝用的衣物并將諸位安排到皇帝的身邊。在這次行動中,為了讓諸位盡可能的避人耳目,諸位將要偽裝成丫鬟和內監,衣服已經準備好,就放在隔壁的兩間屋內。我在這里只想對諸位強調一點,在發現目標之前,諸位千萬不要有任何的行動,皇帝不會讓你們為他端茶倒水,在皇宮中見到的一切,離開后諸位都要盡快忘記,更不要擅自傳播或者干涉。”
“這里是什么地方,你這樣毫不顧忌的說這些,就不怕被有心之人聽到嗎?”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女人,態度極為傲慢的說道。
“這個房間里燃著十二支龍符火燭,這樣強的結界,想必不是不會被輕易破壞的。”山羊胡子老頭漫不經心笑呵呵的說道。
傲慢的女人聞言,臉上那不滿并且擔憂的神情一掃而空,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顧芳華笑了笑。
為了盡可能的節省時間,顧芳華不再多言,我們這一行九人分成男女兩隊,分別自覺地的走到隔壁對應的房間中。
房間里的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擺著三套一模一樣衣裙,待喬依云和傲慢女子先挑選完,我才拿起最終剩下的那一套衣裙,走到第三個簡易換衣間中快速的換了上去。
衣裙是淡粉色的,只在袖口處繡了幾朵黃色小花,一看就知道,是皇宮中最為普通的宮女才穿的工作服。
我跟在兩位前輩的身后出了房間,其余六位男士早已在小院兒中央的空地上等的不耐煩了,見我三人出來,一時間鴉雀無聲,都圍了過來。
顧芳華見我們出來,二話沒說,一個揮手,我只覺得滿頭的頭發忽的被扯緊。我伸手摸了摸,就連發型都變了。我朝其她兩位女士頭上看去,只見她們二人的發型都變成統一的發髻,就連插在鬢邊的小花都一模一樣,和這身衣服一樣,不覺得好看,但也不會很丑。
六位男士的情況也不必我們好,只見他們也是統一的一身灰色寬大衣袍,頭上戴著可以遮住半張臉的黑色帽子,只是手中并沒有標配拂塵,看起還算正常。
我快速閃到了歐陽的身邊,他推了推帽子,上下打量著我說道:“這身衣服你穿還挺好看的!”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卻發現,他穿著一身猥瑣的太監服裝,依舊玉樹臨風的站著,這樣的情景一點也不會賞心悅目,反倒只能用怪異來形容,而冷簫那超凡脫俗的仙姿更硬是把這一身太監服穿出了仙風道骨的氣質,只會讓我覺得更加的別扭。
見所有人都已經準備停當,顧芳華便帶領著我們離開了這個小院兒。
此刻天光已近大亮,周圍的地形也已經能夠辨認清楚,可是無奈皇宮太大,七拐八繞后,我早已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了。
“前面就是紫宸殿!”顧芳華指著前方不遠處一座高大的建筑說道,“皇帝今日會在這里上早朝,早朝每日卯時三刻開始,現在已是卯時一刻,當今的皇帝很是勤于政務,每天都會提前到大殿中為早朝做準備,所以,我們務必要在皇帝到達之前趕到紫宸殿。”
幾名真正的內監宮女正在打掃街道,由于我們是使用了隱身術的,所以,一行人便毫無顧忌的朝紫宸殿飛奔而去。
顧芳華緩緩推開了紫宸殿的一個側門,門后出現了以個空無一人的房間,我們二話沒說,魚貫而入,進入了房間。
“這里是備用的茶水間,一般情下是不用有人進來的,今天是特意為諸位留了門。”顧芳華小聲的說道,“大家一會兒提前進入大殿,靠墻站著,一定要彎腰低頭,千萬不要和皇帝有眼神接觸。宮中的宮女、內監不計其數,只要不主動引起皇帝的注意,他是不會察覺的你們的。”
顧芳華說著,朝房間深處走去。
由于房間內光線昏黃幽暗,我一開始并沒有看清楚,在房間的另一頭還有一扇門,而這扇門的另一面正是皇帝和諸位文武大臣開早會的地方。
顧芳華輕輕拉開了那扇門,一道金色的燭光順著門縫照射進來。隨著門越開越大,我們眼前原本的昏黃一片,竟然全被這亮如白晝的燭光給照亮了。
大殿中滿是忙碌的內監和宮女,他熟練的清潔著大殿內的每一個角落,從事清潔工作的人數不少,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人頭攢動的大殿上,所有人都井然有序,我不做聲,只能聽到衣服摩擦發出的窸窣的聲響。
大殿內點著不計其數的蠟燭,火光映照之下,整個空間亮如白晝。
皇帝那把金燦燦的龍椅高高在上,為了讓皇帝能夠看清一切事物,龍椅兩旁各擺了兩個巨大的燭臺支架。支架做成了孔雀的樣子,孔雀的尾巴如扇形展開,上面擺滿了粗細適中的紅色蠟燭。
冷簫拉著我二話不說便藏身在了皇座右側巨大燭臺之后,而其他人則依次在大殿中不起眼的位置上站定。
將我們安置到位后,顧芳華最后用唇語說道:“等到這一批做清潔的內監、宮女退出大殿后,大殿內會有一小段時間是沒有人的,我們可以在這段時間現身,之后我們只要默默混在皇帝隨行的隊伍中就可以,所有的一切早已經安排好了。”
歐陽琴聲被安排在離我幾米開外,一抱粗細的朱漆大柱之后,而喬依云和山羊胡子老頭則和我們一樣,站在皇座左側的兩架巨大燭臺之后。其他四人也都和歐陽一般,沒身于朱漆大柱之后。
就在我們各就各位后,只聽得一個尖利的嗓音喊道:“停!”
整個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只見數十名內監宮女,立刻拿好手里的東西,快速聚攏在了一處。
“皇上已經延福宮出來了,今天事情急,想必此刻已然快到了,大家伙還是趕快出去。不是延誤了大事,大家伙可都吃罪不起。”為首的大內監站在二級樓梯上高聲說道,“陛下最喜歡的碧螺春可準備好了?”
“回大人的話,水已經煮好,是陛下最喜歡的微燙,茶葉是江南最新進貢的。”一個標致的宮女上前回答道。
“今天非比尋常啊!”大內監語重心長的說道,“諸位謹慎些,伺候好了今天,都是有好處的。可要是犯了忌諱、觸了霉頭,陛下、娘娘怪罪下來,那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一眾內監宮女唯唯諾諾的稱是,大內監本欲繼續說,可能是擔心時間不夠,只得作罷,率先離開了大殿。
見大內監走了,一眾內監和宮女便一溜煙的都從側門離開了。一瞬間,整個大殿內空無一人。
冷簫拍了拍我的右肩,小聲湊到我的耳邊說道:“一會兒把頭低好,只管聽著就行,千萬不要動用法力,更不要去看皇帝。”
眾人面面相覷間,都取消了隱身咒。
大殿的正門被緩緩打開,四名侍衛守在了大殿門口,緊接著數十名官員器宇軒昂的走進了大殿,他們只顧著互相寒暄交談,并沒有注意到躲在暗處的我們。
“皇上駕到!”大殿外的廣場上傳來一聲清脆的唱報,一眾官員聞聲立刻停止了交談,各歸各位,迅速站好,雙手抱著笏板,站的筆直。
“皇上駕到!”第二聲唱報已是到了殿外,一眾大臣熟練的跪倒在地,整齊的高聲山呼萬歲。我們九人也隨眾跪倒在地,只不過,我只是趴在地上,并沒有跟著高聲呼喊萬歲。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后,一個人坐在了皇座之上,皇帝語聲輕柔的說道:“諸位愛卿快快請起!”
我又隨著眾人一同從地上爬了起來,謹記著顧芳華的叮囑,仍舊勾著頭看著腳面,就連眼角的余光都不敢朝皇座上瞥上一眼。
行禮過后,被皇帝請上朝堂的各位元老忠臣便爭先恐后的直抒胸臆。全國各地的大事小情都被一一的討論。皇帝的興致很高,各位大臣也不甚懼怕皇帝,倒是什么話都敢說,而皇帝似乎也不會生氣,每每討論過于激烈時,皇帝總會耐心的傾聽每一大臣的意見,不可謂不是一個好皇帝。
我努力的留意著大殿內的一切聲響,感知著所有的異樣。那些拿著魔族圣刀的人很可能就混跡于這些元老大臣之中,他不動聲色的站著,目的就是為了讓掩人耳目,然后出其不意。
如果現在能對他們一一進行甄別,發現魔族臥底的可能性就會打上許多,可惜,我現在連隨意走動都不能,唯一能夠隨心所欲的就只剩虛無縹緲的感覺,可是這樣的感覺是否真的存在?別說我不知道,恐怕就連明哲仙尊都并不十分清楚。
“此刻還未真正入夏,南方就已是普降大雨,想來今年這汛期恐怕要比往年早上許多,北方草原虎視眈眈,南方絕對不能再出事。”皇帝憂心忡忡的說道。
“長江及其各大支流今年的水位恐怕都要比往年的高,不過,堤壩整修工作早在數月之前就已有序的開展了,陛下切莫擔心。”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
“那就好嘛!”皇帝陛下輕聲笑了笑,“今日是皇后的生辰,一會兒還有眾多典儀,各位若是無事,今日的早朝便散了吧”
于是持續了半個時辰的早朝,與所有官員山呼萬歲后,勝利宣告結束。
作為皇帝陛下的隨從,我們一行九人理所應當的跟在了皇帝身后離開了大殿。
出了大殿的大門,看著早已放亮的天空,我深深的吐出了胸堂里的一口濁氣。站在一旁的冷簫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扭頭看了他一眼,他不敢說話,只是皺著眉頭看著我,那樣的神情,好像是在問,你的身體還好嗎?是否能堅持的住?
我朝冷簫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表示我現在很好。可是,在我的內心深處,只有我自己能觸及的地方,還是無可救藥的彌漫著緊張與害怕。手掌心濕乎乎的,全是黏膩的冷汗,我捏了捏拳頭,企圖舒緩一下已站的僵硬的四肢,清晨的空氣是冰冷的,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決定還是將掌心的冷汗,就著袖口,擦干了。
出了大殿,皇帝登上了皇輦,我和一眾真正的宮人一同跟隨在皇帝的龍輦之后,沿著宮中的寬敞的甬道,朝著未知的方向走去。
盡管今天的皇城為了照顧皇帝的心情,應該不會下雨,加之天空中那絲絲縷縷的白云遮擋,今天也不會是一個讓人叫苦不迭的艷陽天。
隨著時間的推移,舒爽的涼風貫穿甬道,牽動著我的裙擺衣袖。
直到現在,我都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正常。
是魔族的人還沒有出現?還是,即便他們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會有任何的覺察。我沒有辦法回答我自己的疑問,此刻的我很困惑也很無奈,除了在心中不停的祈禱以外,我根本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么。
接連拐過幾個彎后,皇帝陛下的圣駕總于離開了灰暗壓抑的甬道,不慌不忙的來到了一處花園之中。
正直春末夏初時節,人間自然是百花盛開。清風吹拂,暗香幽動,即便是站在隊伍末尾現在已經緊張到無以復加的我,也不由覺得心曠神怡。可是,還不給我舉目欣賞一二的機會,當今皇帝陛下圣駕卻突然極度匆忙的離開了花園。
一片綠柳青楊之間,那金燦燦的琉璃瓦頂,盡情的彰顯著天家氣派,盡情的訴說著莊嚴與華貴。
皇帝陛下的圣駕在一處名為彤蘭閣的殿宇面前停下,皇帝下轎后步行朝宮殿內走去,而我們幾人則仍舊跟隨在他的身后。
繞過一個不大的魚塘,穿過一道月門,一處掩映在綠樹紅花中的幽靜所在,正開著房門,等待著皇帝陛下的到來。
“你們幾個在外面守著!”大內總管看了看我和冷簫,一派云淡風清的說道。在將一眾宮人安排好后,他自己也在宮殿門口負手而立。
在兩名貼身宮女和太監的跟隨下,皇帝陛下走進了這座華美中卻更顯得嫵媚的宮殿。
由于我不能跟隨在皇帝的身邊,站在門外也很難能夠聽到他的說話聲,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時刻關注著皇帝的安危,我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讓每個毛孔動覺醒起來,感知周圍的空間的不明異動。
我不時的朝冷簫投去探尋的目光,我想知道,對于我們現在的處境,他有沒有什么具體的打算。可是,在我費盡全力躲過掌事大太監的看管,朝冷簫投去期待而且無比真摯的目光時,卻發現他正一派云淡風輕的四處打量著皇宮,根本沒有理會我的意思。
當今皇后是皇帝陛下新立的新晉冊封的,皇后年輕,平素之時并不喜歡居住在森嚴莊肅的大殿內,卻更愛這種曲徑通幽,鳥語花香的安謐小院。
曹皇后生的安靜恬淡,眉宇之間總縈繞著一抹獨具韻味的溫柔,不僅對待皇帝如此,就連她身邊服侍的宮人也無一人不說她好的。
皇后母儀天下,皇后的誕辰古往今來也都十分的隆重的慶典,但卻從未有過普天同慶的先例。當今圣上格外的愛重皇后,雖說從未有過椒房獨寵,但二人那眼角眉梢所流露的情誼,再是無關緊要之人也都能看的清明。
院中的花香旖旎,令人陶醉,微光之中,那婆娑的綠影中,青石上,流水旁,總是隨處可見五彩繽紛的色彩。初夏時節正是百花盛開,踏青巡游的好時節。嬌媚可愛的黃鸝鳥站在高高的枝頭,注視著遠方,遙望著明亮的太陽,啼叫著心中的幸福。
我倚靠在微合的門框上,看著自己腳面有些出神,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讓自己放空,讓自己可以更好的去感應周圍的一切,我很清楚,這是我的使命,是我無法擺脫的命運。
皇帝和皇后就坐在這座花團錦簇的廳堂中,聽著那隱隱約約,不疾不徐的交談聲,我知道,這兩位大人物正坐在離大門不算遠的地方,只是他們的舉止都過于溫和,仿佛是害怕驚擾了這個美好的清晨一般。
帝后之間并沒有過多的閑談,說了說花,講了講鳥,品了品茶后,便也只聞得杯盞碗箸輕微相碰發出的丁丁聲。
沒過多久,御膳如流水一般的送來,又被流水一般的撤了下去。
一眾宮人快速的行動間,清風帶動著裊裊的飯菜香氣,一股股的涌進了孔憶之的鼻孔里,帶動著我肚中的饞蟲,也不再安分。
皇宮大內的生活并沒有我想象中那般乏味,那般的岌岌可危。畢竟我也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宮女,是這個四方方天地之中是最不缺少的那一類人。故而,沒有人會有興趣多打量我一眼,也沒有人會覺得我是那般的清理脫俗或是與眾不同。
作為古代的年輕帝王,給人的感覺總是冷冰冰的,不茍言笑。在皇后生辰慶典的當日,皇帝表情拿捏的倒是十分的得當。不過對于皇帝皇后的說話藝術,長篇大段的聽下來,我也并沒有什么心得體會。我只是老實本分的,充當著皇帝身邊的雷達,去主動發現潛在的危險。
皇后生日慶典和電視劇中的場景沒有太多的不同,朝廷大員,皇宮貴族,都在大殿之上,對上頂禮膜拜,畢恭畢敬,謙卑恭謹。整個慶典十分的盛大華麗,賓主之間配合的十分默契,從頭至尾沒有任何的危險發生,這是讓我們這一行人所沒有料到的。
蹲點皇宮的行動自此成為了持續戰,一連幾日的時間過得倒也不算慢,終日如木偶一般的活動,早就讓我從最初的驚慌之中走了出來。
這里是皇宮,是全天下權力和富貴最為集中的地方。雖然我只是其中匆匆的過客,但對這里的人,這里的事,都格外的感興趣。尤其是那位永遠高高在上,殺伐決斷的鐵腕皇帝。
我并沒有像言情小說女主,面對英俊瀟灑,高位多金的皇帝陛下暗生情愫。我只是非常單純的好奇,當一個人真正擁有那么大的權力時,他該如何把握自己的心性?怎樣才能讓自己不任性而為?
當今這位年輕的皇帝,雖然我認識他的時間不長,但是他一舉一動一張一弛都十分有度,充分說明他是一個極度自律的人。而一個人能在滔天的權勢下如此自律,足以說明此人內心是無比的強大。我好奇的正是,他為什么會如此的強大?是什么樣的成長經歷造就了這樣的一個皇帝?
和眾人的閑談之中,我了解到了很多東西。當今這位皇帝26歲,放在現代社會還是一個在家和媽媽撒嬌的乖寶寶,而在這個世界上最豪華的四面圍城中。這位天下共主,卻早已身經百戰,謀滿腹詭計。小小年紀,斗倒了后媽,奪回了王權。
我作為一名底層宮女,倒是從未看清過皇帝的長相,只知道他身形清瘦,步履成風,言談溫和,舉止得當,尤其是和皇后相處之時,更是一名溫存的丈夫。
這位新上任的皇后,母家姓曹,據說是當朝大將軍的女兒。因其父親在宮中動亂之中,跟對了主子,狠得下心腸,所以立了大功。故而皇帝封了他女兒為新任皇后。
這位年方二八的曹皇后,之前并非后宮妃嬪,而是皇帝親旨冊封,開中宮大門,迎取為后的。這就引出了一個新的問題,皇帝已在位10年,難道之前并未冊封皇后嗎?
我當然也知道這個問題是多么的愚蠢。但是我實在不是一個心里能裝住事兒的人,所以我還是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廢后張氏原就是太后的外甥女兒。”山羊胡子老頭饒有興致的捋著胡須。
“所以太后倒臺,外戚的力量也就土崩瓦解了,這位張皇后向想來必是太后應塞給皇帝的,不然怎么成婚10年,卻一個孩子都沒有生呢?想必皇帝從一開始就提防著這個皇后了。”我十分認真的說出自己的理解。
“你這么說倒是也對。”榮萍姐姐,輕抿了了一口手中的茶,聲音極溫柔的說道,“皇帝現今只有三個兒子,長子是魏婕妤所生,二子是宸妃所生,三子年齡最小,生母卻是位分最高的貴妃,原本眾人都以為皇帝會順理成章的立宋貴妃為后,然后三皇子便冊封為太子,可現在平白來了一位曹皇后,豆蔻年華卻也是雷霆手段,皇宮里的故事,想必是會更加的精彩了。”
“精不精彩的,與我們又有什么關系?”一直冷著臉坐在一旁的冷簫,此刻悠悠然開口說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這是皇天貴胄之家,什么陰冷狠毒的手段,在這四四方方的皇城里恐怕是家常便飯吧。這就是皇族的定律,這些人擁有了太多常人所不能及的顯赫富貴,他們的心中早已沒有地方去容納情感了,這些全部都是天理,沒有什么好唏噓的。”
不會聊天的人一出口,屋中在坐眾人皆是閉了嘴。大家都知道冷蕭所說的如何不是事實,幾千年來,為了那把龍椅掀起的血雨腥風,早已把中華大地染紅了,提起皇宮提起皇族,無論是平頭百姓還是爵權世家,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