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少有人在他面前動怒,他的眉梢沾了層慍氣,望她的眼神古井無波,有片刻便沒說話。
“聽誰說的?”
又是這么個態(tài)度,她一堆怨氣砸到了軟棉花上,沒得著心點(diǎn),還彈了回來。
她惡狠狠望向他。
驚心的眸光,戾氣忒重。
他失了再問的興致,這件事就算過去,對她說,“先吃飯,吃完叫甄蕓送你回去。”
不稀罕叫你送。
一桌子的好菜,有好幾盤都是她愛吃的菜。
是意外還是別有用心。
她是不甘心的,“沈宜思,這就是你的態(tài)度嗎,你不打算解釋解釋?”
他自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一桌新鮮的熱菜,胃口到這時,盡然寡淡。
語氣凜冽,他道,“先吃飯。”
吃你個仙人板板。
“不想吃,沒有胃口。”
她的脊背挺得筆直,面上浸染著火光,眼里多是不平,從內(nèi)而外透著熏厚的氣意。
討公道,不是這么個討法。
他淡下視線,眸上淺淺的冷意剝離到面上,告知她,“今天不是個好時候,既然吃不下,聞小姐,我們改天再吃。”
他打算離席。
聞笙望著他起身,望著他循規(guī)蹈矩、行事則緩的動作,拉開椅背,再將座椅送回至桌下。
不能的,不能就讓他這樣走了。
“沈先生,”喚他一聲舊稱謂,時光不靜,舌尖打著顫,“我不明白你。”
實(shí)在不明白。
他回頭。
“你告訴我一句準(zhǔn)話吧,”無論怎么樣,她當(dāng)作認(rèn)了命,“即便聲影融到了資,你想收購它的計(jì)劃,還是不會變的,是不是?”
他給了她準(zhǔn)確無鑿的答復(fù),聲線被老古箏撥了弦,淙淙悶聲,咚的一聲響,“是。”
是這樣,沒錯。
還說什么叫甄蕓送她回去,他自己坐著車早跑沒了。
從餐廳里出來,唯獨(dú)沾了一身香沉厚染的桂花香,那香的顏色,進(jìn)去時,襯著燈光,還是金黃色的。
秋意漸濃,天變冷了。
趁早過去吧,這盛秋,花葉早黃透了。
“聞小姐。”有人喊她。
沈宜思的車開出了莊外,卻并未走遠(yuǎn),在門外候了良久,甄蕓回程來喚聞笙,告知她,她們先生就在門外等,讓她盡快上車。
走到莊外,見著是那輛車,來時是小吳接的她,坐的正是他的專座。
縱是有氣性,對甄蕓也是發(fā)不出的。
這條道,方圓幾里之外,沒得什么人,她心里怪甄蕓不會做事,看不出她和她們老板正鬧矛盾嗎,為什么就不能多排輛車。
上沈宜思的車,原因有好幾重,最主要還是因?yàn)樗氖謾C(jī)被放在了這車上充電,來前沒有及時拿下來。
后座又只有她和他,兩人間有距離,是修不好的那種。
他沒有道理是該生氣的人,凝神的模樣活像是她惹了他。
車內(nèi)太壓抑。
比她想的要難熬,夜里黑,烏糟糟的空間,車廂靜謐無限,他的呼吸聲就在耳邊。
來時是憋著氣,回程的路上,心里裝的事,仿佛一一被看淡。
上車是個錯誤。
有他的地方,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她悶出一口氣,對甄蕓說,“可以停車嗎,在這里。”
甄蕓微詫,轉(zhuǎn)過頭來,告訴她,“不好停車的,聞小姐。”
不知道她說的不好停車,是因?yàn)檫@里真不好停車,還是沒有他的指示,她不好停。
她和甄蕓爭執(zhí)。
甄蕓意思是,這里離市中心遠(yuǎn),就是叫車,車一時也過不來,至少送她到市里。
此時后座上的沈宜思,許是閉目凝神被擾,他緩緩張開了眼,眼角掛著兩分涼薄,道話也比往日淡了聲色。
她既執(zhí)拗,他對甄蕓道,斷了兩人的爭執(zhí),端的語意凜冽,“停車。”
她坐在他身旁,他驟然說話,她沒有設(shè)防,向他看去。
望見他半個面容,在若有若無的沉靜空間中,有著一道凌厲的棱角,他說話,“就在這里停,放她下去。”
甄蕓瞧見了她們老板面上的寒意,渡著凍人的冬霜。
嘴邊有些話想叮囑,看向身后的聞笙,終是作罷。
小吳瞬時停住了車。
他那話里的意思,便是多一刻她都多留不得,下車當(dāng)以刻不容緩,正正好,她不稀罕留。
對甄蕓道,“能幫我拿下手機(jī)嗎,在那邊充電。”
甄蕓將手機(jī)遞給了她。
她客氣,下車前還記得說了聲謝謝。
甄蕓亦對她說了話,好像是在說,不用客氣,讓她注意路況。
寂靜無人的大道,只那么一輛車,在她身前揚(yáng)長而去,很快消失在視野中,一絲一毫都看不見。
車內(nèi)。
甄蕓由衷擔(dān)憂聞笙,她對他道,“老板,這條路沒有過往的車輛,聞小姐她——”
他未睜開眼,“話太多,甄蕓。”
老板少見的生了氣,她覺意外,還是閉上了嘴。
她不再說話,身后座上的沈宜思,適時睜開了眼,哪有一絲怠意,惋惜占了兩分,眼眸幽深,于寂靜的夜里發(fā)著黢亮的光。
大道難行,夜來路燈黑。
他道聲,話被甄蕓聽得真切。
“該讓她吃點(diǎn)苦,”聽來似是喟嘆,“耳朵根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