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很快將菜上齊，各種魚蝦螃蟹和貝類，全是她愛吃的菜式。看到這一桌菜，讓她頓起思鄉之情，夾了一塊魚肉吃。

　　他問道：“如何？”

　　她點頭贊道：“好吃，沒想到在這里能吃上這些東西，定山城應該很難買到新鮮海產的。”見他安坐不動，便為他夾了一筷菜，說道，“你嘗嘗。”

　　他道：“我吃不了這些，這都是為你準備的。”

　　她疑惑道：“吃不了？那你吃什么？”

　　正說著，小二已經端了一碗面，另一壺酒進來。

　　他道：“我吃面。魚蝦這些東西，我一吃就會不舒服，一口也碰不得。”他為她倒了一杯酒，“魚蝦性涼，喝點酒暖胃。”

　　“還有這種事？”她吃著這些東西長大，還從未聽過有人不能吃的。屋中飄著清菊酒香，清澈淡黃的酒液中浮著幾枚菊瓣，她輕輕抿了一口，贊道：“好像東島的酒哦。”

　　“比不上白夫人所制的菊釀，將就吃些吧。”他言語雖是淡淡的，但是如璋明白他費心了，這些菜的口味無一不是她喜歡的。

　　她心中感動，害羞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什么菜啊？”

　　他一臉驚訝道：“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嗎？我只是讓他們隨便做些，沒想到這么巧。”

　　她有種自作多情了的尷尬，笑道：“那便多謝你的款待了，我可不客氣咯。”

　　于是一人對著一桌子菜大快朵頤，一人對著一碗面細嚼慢咽，各人吃得十分認真。待她盤子里的殼堆得很高，胃里已經再塞不下任何東西了，只得忘菜興嘆，就此做罷。

　　她頗不好意思地道：“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不好意思，我好久沒吃到這么家鄉口味了。”

　　他眼底一抹溫柔之色很快劃過，笑道：“我點這么多菜，你吃得開心我也很高興。”

　　他輕輕敲了敲桌面，小二立即送進水盆和熱毛巾，速度之快顯然是一直在門外等著伺候的。水盆里也漂浮著朵朵菊花，這樣洗了手才會半點腥氣也不留。

　　他也用熱毛巾擦了手，道：“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他沒說出去做什么，在等待的間隙里，她起身走到看臺上。定山城被四周巍峨的高山所環繞，此時正值盛夏，城市半空里薄薄地飄浮著一縷似有若無的霧氣，是被炙熱的陽光烘烤出來蒸騰而上的水汽。從她的位置可以看見近處街道上的各色人等，有在屋檐下搖著蒲扇乘涼閑聊的，有做著游戲的頑皮小孩，還有坐在門口看著來往行人發呆的店家......倒是一派安然祥和的景象。

　　她突然想起謝允中他們，雖然相識時間很短，但性情相投，謝允中還把重要的玉牌送給了她，既然到了他家的店里，何不寫封信給他報個平安呢？說干就干，立即出去找小二要紙筆。

　　小二沒看到，卻聽到了打斗之聲，二樓有兩撥人從廂房中打到了走廊上。

　　她一眼就認出了付家兄妹，其他的人她不認識，除了一個干瘦的灰衣老者之外都是年輕公子哥的模樣。

　　如璋看到付初晴有些心虛，怕被她認出來。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如今是女裝打扮，她一定認不出，這么一想，膽子就大了起來，站在三樓觀望著沒有走開。

　　那些年輕的公子哥像是軍中武人，功夫不弱又都喝了酒正在興頭上。兩幫人打得十分激烈，二樓好幾扇門也倒了，窗也壞了，欄桿被砍得慘不忍睹。掌柜和小二縮在一旁，不停地高聲勸架，卻不敢上前，跺著腳哀嘆連連。

　　付氏兄妹一邊的人相對少些，見久不能贏，那灰衣人便暗中施詐。如璋清楚地看到他指間兩抹銀光彈出，離他老遠的一個人頓時倒地。他的同伴搶上去一看，那人已面色烏黑，七竅流血而死。

　　當即大罵道：“崔哀，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竟用這種下三濫手段。”罵著跳起來，攻勢更猛，叫道，“我程武今天不殺光你們誓不為人。”

　　原來那灰衣老者便是崔哀。他嘿嘿一笑，更加肆無忌憚地大放暗器。

　　程武叫道：“你以為老子不會么？”他從懷里掏出一把鋼珠，也對著敵人打了過去。

　　一時間暗器滿天飛，周圍的人紛紛躲開，原還有好些人站在三樓看熱鬧，此時都躲進廂房中去了。只有一個錦衣男子沒走，站在如璋斜對面的地方看著。但他的臉色十分怪異，蒼白又驚恐，更像是想走但動彈不得。

　　她正覺奇怪，突然一枚鋼珠朝他飛去。她想也不想便打出一枚銀彈，將那鋼珠撞開。可惜，閻王要人三更死，哪得留命到五更。那錦衣男子還是應聲倒了地，另一枚鋼珠不偏不倚地打進了他的腦門正中。

　　“程武把賀王打死啦，程武要造反了。”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嗓子，樓里頓時大亂起來，怕受牽連紛紛往外跑。

　　如璋大吃一驚，立即便要去查看賀王情況，卻對上崔哀陰森森的目光。她心道不好，正想退回廂房，他已快如閃電地掠了過來，她只覺得身上一麻，不受控制地變得僵硬起來。崔哀夾起她風一般地奔出了觀鳥戲魚樓。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如璋出手救賀王是下意識的動作，并沒有深思這件事有何含義。但她此刻已經反應過來了，付家和崔哀都是九方潛的人，今天發生的事看來就是他在定山要辦的事了。賀王是來調查程武的，如今他死在程武的鋼珠之下，只怕程家說不清了。只是，他為什么不直言相告呢？

　　如璋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變成了一根木頭，關節不能彎曲，連舌頭都是直的，但意識十分清楚。兩旁的景物快速后退，心想不知道他要把她帶去哪里。

　　此時賀王被殺的消息還沒有傳開，把守城門的士兵不曾接到閉城通知，進城出城的人還很多。崔哀夾了個人飛也似地沖出城門，待士兵們反應過來吹哨子的時候，人早已不見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到了一處田間農舍，他把她像一袋面粉一樣重重的扔在了柴房里，就不管她徑自出去了。

　　如璋喊又喊不出，動又動不了，想到崔哀的為人，如果自己以后都這樣了，那該怎么辦？一時又急又氣又委屈，竟然無聲地哭了起來，在心里把崔哀咒罵了千百遍。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外面似乎有人說話，聽聲音好像是付氏兄妹。她很想求救，但還是喊不出聲。

　　等天色完全黑了，崔哀才點了油燈進來。見她滿面淚痕，怪笑道：“我又沒把你怎么樣，哭什么。藥效再過兩個時辰就散了，要不了你的命。”

　　付氏兄妹也進來了，一看這情形，付初晴皺眉道：“你怎么綁了個丫頭來。崔哀，你平日里的行事我管不著，在我眼皮底下可不準做欺辱婦女濫殺無辜的勾當。”

　　崔哀冷笑了一聲。

　　崔哀是武林前輩，雖然他的很多做法叫人不齒，但付初陽也不想得罪他。聽得妹妹語氣冰冷生硬，便打圓場說道：“老崔，她是誰?你綁她做什么？”

　　崔哀道：“她打暗器的手法與無名人如出一轍，可能是暗中保護賀王的人。”

　　兄妹兩人皆吃了一驚，付初陽道：“果真如此？那快問問她。”

　　“她中了我的‘白醉’，兩個時辰后方能說話。”

　　初晴不悅道：“既然有話要問她，怎么又給她下毒？”

　　崔哀白她一眼，道：“‘白醉’一星半點兒就能讓人麻痹半天，只能怪她自己倒霉了，我今天手邊只有它。耐心等著吧，反正她也跑不了。”

　　初陽道：“就算她是賀王一路人，但到底是個姑娘家。況且現在還不能確定，還是先把她扶到屋里去吧。”

　　崔哀譏笑道：“付少俠莫不是看上她了，動了惻隱之心？也是，如此年輕貌美，要我年紀再輕個十多二十歲，也要動心哩。”

　　聽他這樣曲解自己的意思，初陽也有點生氣了，說道：“咱們付家向來行事磊落，從來沒有做過不問青紅皂白就傷人的事，好歹也要等問清楚之后再做決斷。是比不得崔大夫閑云野鶴不受名聲牽累的瀟灑。”

　　付初晴見她滿臉淚痕，一身綾羅衣裙也變得臟污不堪，將心比心，便也道：“算了，讓她進屋里去吧。一會兒我也不想在這柴房里問話。”

　　兄妹倆一個鼻孔出氣，崔哀便氣呼呼地把她提起，帶進了屋里。

　　初陽見她嘴唇發干，便對初晴道：“倒些水喂她喝吧。”

　　崔哀道：“她連舌尖子也是麻的，喝不下。付公子憐香惜玉，一會兒再表現也來得及。”

　　初陽不悅道：“崔大夫，我敬你是武林前輩，也請你自重身份，不要總說些無中生有的話。”

　　初晴心想哥哥的性子一向隨和，對家中下人都從來不說一句重話，應該沒有別的意思。轉頭又見如璋的確生得貌美，覺得男人對她動心倒也正常，哥哥今年二十有一了，很多人來為他做媒，可是那些人一個也配不上她哥哥。眼前這女子相貌倒是過關，可不知她是什么出身，配不配得上做付家的媳婦…...一時之間思緒不著邊際地亂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