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之位空缺了,經眾臣商議,建議由辛毗再任侍中,魏明帝以“衛尉之任,其實辛勞”為由不同意。在劉放和孫資的建議下,魏明帝一一否決了眾臣的建議后,魏明帝推薦京兆人韋誕入為侍中。韋誕字仲將,這個人在政治上沒有明顯的作為,但卻有一個強項,善于書法,并善于制墨。對于各種門牌匾的題字,那可是一絕。他的楷書,在當時無出其右。于臬至此明白,無論是魏明帝拉借劉曄之讒拉攏陳矯,還是逼瘋劉曄,讓出侍中之位,讓一位善于書法的人當上侍中,其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鞏固皇權。于臬仔細分析了東巡路上的一月經歷,有一種細思極恐的感覺。“這種權術套路,一般人還真玩不起。”
魏明帝要課試于臬了。大家齊集許昌宮,魏明帝道:“經朕特批,在皇宮中當面課試于臬,除其座師王肅、盧毓當面出題外,其他大臣,皆可出題。太常韓暨監考。”于臬不禁有些納悶,一個五經課試,竟然如此大張旗鼓。王肅卻明白,魏明帝對浮華一案念念不忘,于臬作為務實的典型,魏明帝當面課試,就是想向天下昭示,大魏用的是務實之人,用的是真才實學之人。隱隱有向世家九品中正制挑戰的味道。若課試得過,自然最好,若不得過,于臬則前途盡毀,自己這五經博士的加銜,也至不保。王肅義無反顧,別無他法。
王肅的分析很到位。魏明帝早就發現,雖然五經課試法制度完備,但入太學的學生魚龍混雜,有的純粹是為了躲避徭役而來,有的博士自已胸無點墨,卻在教學生,這樣又怎么能夠教育出國之棟梁。但高官大族子弟,可以不能過考試就能做官。當年和于臬一同入太學的,除了浮華案的一些人外,其他人通過一經二經就不再繼續就讀,其實也就是圖個新鮮,和現代的官二代混個學歷一樣。魏明帝當朝課試于臬,即是顯示其擢用入學就讀,有真才實學的學生,阻止士族一家獨大的局面。
王肅、盧毓無奈,只得出題。其實,于臬學易經,講義是王肅的,盧毓外放太守回京任吏部尚書,不到一年時間。內心也不知道于臬學的怎樣,便先出一些容易的題目。
盧毓的考試類似于現在考試的填空題目。他出了五個題目。其中一道出自乾卦九四:或躍在淵,無咎。何謂也?子曰:上下無常,非為邪也。進退無恒,非離群也。(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故無咎。括號中的內容為答題內容。這些考試,就是考太學生們對易經的熟悉程度,若這些題目都答不過,就足以證明從沒看過易經,后面的考試,基本就不用考了。
于臬博聞強記,對這種死記硬背的內容,在穿越高考前是家常便飯,自然是全部通過。盧毓滿意地笑了,退了下去,有些擔憂地看向了王肅。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銀針落地可聞。王肅有些緊張。他考的內容,比盧毓的考試題目要難很多。
王肅第一道題目:周易六十四卦,以物象為卦名的是哪一些,說出至少三個卦名?于臬答道:“否、泰、剝、頤、鼎。”
王肅出第二個題目:為何乾卦第一爻叫初九而不叫九一或下一?這是解釋初字的意思。原來易卦六爻,最下面的一爻叫初爻,由此往上,分別為二、三、四、五爻,最上面的一爻不叫六爻,而是叫上爻。
于臬從容答道:“所謂言初者,因六爻言上,則一爻言下,因其為第一爻,故言初,以其為陽爻,故稱九。另外,言為初爻者,欲明萬物積漸,從無以有,所以言初不言一與下也。”
王肅再出第三個題目:“易一名而含三義:易簡一也,變易二也,不易三也。試以論述之?”這就相當于簡答題了。
于臬想了想,道:“易,是變化之總名,在陰陽二氣,圣人畫卦,有剛有柔,象二氣,布以三位,像三才……”于臬侃侃而談,王肅原平緊張的表情,也漸漸放松了。辛毗、蔣濟、陳矯、司馬孚等人,也不由得微笑點頭。
王肅又出了二十幾個題目,于臬都答了。這時,郎中鄭小同出例,表示要考一考于臬。這鄭小同是鄭玄之孫,此人學綜六經,因和鄭玄出生的日期,都屬于丁卯日,是故取名為鄭小同。此人后來為司馬昭所殺。
于臬看此人,大約四十來歲。他對于臬說道:“你之所言,多為訓詁之學,我想問你,《易經》有言:“日中為市,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我大魏行五侏錢,為何天下百姓還是要以物以物?”原來鄭小同是結合實際,考試于臬對易經理解,這是考試以易經道理解釋實際問題了。
于臬道:“以物易物,實為上古圣人之道。我大魏,以谷帛易市,天下百姓,各得其所,間施以五侏錢,此可謂陰陽相輔,各取所需也。”
忽然魏明帝問道:“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朕貴為九五,孤陰不生,孤陽不長又如何解釋?”
于臬忽見魏明帝突發此語,不由一愣。便向王肅瞧去。魏明帝道為:“朕不是問你座師,現在是問你,請如實回奏。”于臬道:“所謂陰陽,互為依托。陛下治國,亦如陰陽之道。且以文武而論,文臣理政于內,武將御寇于外,文武之道,一張一馳,東吳西蜀,屢屢失敗,天下萬兵,和樂太平。陛下英明神武、天縱英才是為陽,節用愛民,知人善任,是為陰。至于其他,非臣所敢議也。”
魏明帝笑了一笑,道:“雖然以易相釋,朕何敢當之。”王肅道:“陛下,于臬年少,口無遮攔,還請陛下恕罪。”魏明帝道:“于臬課試易經,學識深厚,功底扎實,朕心甚慰,和太常,你看如何?”太常韓暨道:“于臬才思敏捷,對答如流,至于評定之事,有陛下在此,臣不敢自專。”
魏明帝道:“于臬雖在中書省任職,亦不忘學業。如此務實,準擢為高弟,加封駙馬都尉,仍在中書監任職。王肅、盧毓教學有方,加為五經博士。韓太常生活簡樸,管理太學有方,著賜上等谷米十斛,絹十匹,以后凡以經學入仕的,朕一體獎勵。”韓暨、王肅、盧毓、于臬一起謝恩。駙馬都尉是一種加官,于臬獲得了騎馬伴駕魏明帝的資格。
王肅、盧毓等人得明帝獎勵,司馬孚卻有些不安。“陛下如此看重太學,以后仕進之人,皆從太學選拔,實是想培養新進是,以為后用啊。”
就在魏明帝巡幸許昌時,五月份,洛陽傳來消息,皇子曹殷去世了。“給朕草詔,召武衛將軍、散騎常侍曹爽,屯騎校尉、散騎常侍曹肇來許昌。”魏明帝獲知曹殷死訊,對孫資說道。曹肇是曹休之子。曹爽是曹真之子。
孫資沒有說什么,親自起草詔書。于臬也沒有做聲。于臬發現,魏明帝自皇子曹殷去世后,情緒失落了很多。魏明帝先前曾生二子,都是早夭,今年二月愛女去世,五月,僅剩的一子去世。作為皇帝,子女關系國祚,而藩王又各歸其國,魏明帝,是為大魏的未來憂心。洛陽宮內,接到詔書的曹爽、曹肇很意外:“陛下命我等鎮守洛陽,和中護軍楊暨一道保證宮禁安全,現在詔書相召,不知發生了何事。”曹肇想了想,道:“肯定是陛下想我們了。”
曹爽、曹肇一起去見夏候玄。自明帝罷浮華后,夏候玄一直在羽林監任上,成為不待見的閑職。“太初,我相信陛下遲早會提拔你的。”曹爽安慰道。夏侯玄笑道:“職務是身外之物,我自己覺得很快樂,任什么職務,又有什么影響?”曹爽道:“相信我,你以后一定會顯貴的。”曹肇道:“陛下抑制浮華,你身為領袖,陛下不得不罷你,但你為我大魏宗親,有如此才名,陛下一定會正視的。”夏侯玄笑了笑,目送二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