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掌柜，三皇子叫你。”

　　關無寄抬頭看向門外，嘆了口氣，對子令道：“麻煩找上門了。”

　　門外，司徒鈺已在等著他了。

　　“關掌柜，昨天你的表現，似乎有點失常啊。”

　　他手中，把玩這一顆青蓮珠。

　　“讓三皇子見笑了。”

　　“無妨。”司徒鈺微微一笑，“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你要是聽我的，這件事，小事化了。”

　　關無寄在心底冷笑數聲，面上卻依舊是和善的笑容：“敬請吩咐。”

　　“關無寄，你好把你手中的東西交出來了吧。”

　　關無寄心神一提，“還請三皇子明示。”

　　“聽說前陣子桃源進了一批死人，你給他們喂的是什么？那東西還有嗎？給我。”

　　“還有我明說了，我要桃源這的人民完全信任我，你，最好不要從中作梗。”

　　“那個異族小子對你說過什么我不管，我不過希望你能配合我，這樣，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

　　“三皇子所言，關某可能不太明白。”

　　“安魂引。”

　　“我要安魂引。”

　　關無寄噗嗤一聲笑了：“三皇子用這些干嘛？”

　　“眾所周知，桃源的鬼怪實在太多了。”司徒鈺答，“圣上遣我來此地就是為了除鬼，安魂引，我早有聽聞，此等神物若是給予我，如虎添翼。”

　　“三皇子是個爽快人哪。”關無寄開懷大笑，“那么我也明說了，這東西，您想都別想。”

　　司徒鈺臉色瞬間就變了。

　　“關無寄，我給你三天考慮時間。”

　　“關某很期待三天后的故事。”關無寄頷首，向他一抱拳，“告辭！”

　　申時，關無寄在茶坊品茶觀秋景時，門客沖進來，匆匆說道：“您還這么淡定的？外面百姓已經鬧起來了！”

　　“哈，我就知道司徒鈺來桃源，準沒好事。”

　　門外，呼聲如海。

　　還夾雜著著一聲聲悲戚至極的抽泣。

　　“讓關無寄出來給個說法！”

　　“別說法什么說法的了，就讓他去死吧，他死有余辜！”

　　關無寄混跡江湖，抗罵水準一流，這會兒，卻也面色煞白地呆住了。

　　以往，都是江湖死對頭這么指著他咒他去死。

　　而今，是千百人，不，也不僅是千百人這么簡單。

　　是他拼了這條命保護的，整個桃源的人們。

　　“你是騙子，魔鬼，太卑劣了！要不是三皇子說起這事，咱都還蒙在鼓里，給你磕頭，感恩戴德的！我呸！”

　　“安魂引根本就是斷了往生的東西，他們本來還沒死，給你一口安魂喂下去，別說命沒了，下輩子，下下輩子，全都沒了！關無寄，你拿什么還！”

　　陌尚站在前方，一言不發，瞇著一雙狹長的眸。寬刀插在土里，他半截身子撐在刀柄上，凌厲目光一圈圈掃來掃去。

　　而他那身黑衣，已污濁不堪。

　　菜葉，死老鼠，還有一只散發著惡臭的糞桶，都滾落在他腳邊。

　　見關無寄出現，他終于開了口：“奉公子所命，陌尚未傷及一人，但也請公子先回避一會。”

　　“懇請公子回避！”他低下頭，眼眶已然泛紅，忍下的百般折辱，在關無寄面前，如決堤的洪水瀉落。

　　“怎么了？”他扶起陌尚的雙臂。

　　“公子，司徒鈺把你毒死活死人的事扒出來了。”

　　“全部說給村民聽了。”

　　“說你與詭辨勾結，本就知道安魂引會奪人輪回，仍然喂給無辜的人們，為了溝通陰陽兩界，獲得鬼神的幫助。”

　　“他的意思是，你一直在騙取桃源人們的信任，為的就是某一天殺光他們，做成活死人，祭鬼神！”

　　“而且，他證據確鑿，找出了暮黎宮里關押的那些活死人，還牽連上了詭辨。”

　　詭辨現在也很不好。

　　憤怒的村民將一把大火燒到了暮黎宮，她只得打開青蓮月塔，釋放陰氣吞噬這團火。

　　詭辨站在月塔頂端，疾風揚起黑袍，她緊緊扣住玉欄，視線下方，黑煙充斥著整個暮黎宮。

　　而這里，也不再是冰冷和死寂。

　　“司徒鈺，我要你死。”

　　“遲早一天，你的嘴巴，會像阮紫那樣被撕得稀巴爛，然后像我一樣墜入煉獄，永世不得超生！”

　　咔噠，清脆一聲。

　　玉欄碎裂，白玉沾著詭辨手心殷紅的血，從高空墜落至濃煙中。

　　—

　　“活死人這件事，當初你就說要保密，所以現在知道前因后果的，只有您，屬下，詭辨和岳澤。”

　　“公子，您的門客都有些動搖了。”陌尚垂下頭，“畢竟證據確鑿，加上昨晚詭辨姐還打了三皇子的人，這樣一來，百姓都覺得三皇子是在和他們的敵人作對，定會更相信他的鬼話。”

　　“就算現在把活死人的事解釋給他們聽，我們人這么少還沒有有力證據，叫他們如何相信！”他頓了頓，“也許岳長青在，還有一線希望。”

　　關無寄面色淡然，不過有些泛白。他揮揮手：“我本來就沒打算把活死人的事情說出去。”

　　“還有，岳長青此人，不要再提了。”他語氣驟冷，“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他扒開陌尚，只身走向眾人。

　　一顆雞蛋砸過來，在黛藍錦衣上開了花。

　　關無寄再向前走兩步，張嘴，欲就著三寸不爛之舌解釋。想擺出油腔滑調的本色，開口，卻覺嗓音沙啞，喉頭堵得慌。

　　白昭暮牽著杜若，緩緩走上前，面色驚詫。

　　他走到關無寄面前，面色難過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你快解釋下吧，我相信你。”

　　“你定能解釋清楚這一切的，我們都愿意等待。”

　　“還解釋什么呀，人證物證都齊了，我都沒有理由不相信。”杜若亦慘白著小臉，“關無寄，我真沒想到啊。”

　　關無寄感到衣服被拉扯了兩下。

　　他轉過頭，陌尚凝眉看著他，張了張嘴，對了個口型。

　　他說，把活死人的事說出去吧。

　　瞞不住了。

　　關無寄戚戚然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然后搖頭。

　　他也回了個口型：我從來就沒這個打算。

　　陌尚眼白處爬上血絲。

　　他掙扎著，終是沖關無寄吼了出來：“公子！求你為自己想想！”

　　你所有的善意與大義，終是會成為利劍，一劍穿了你自己的胸膛。

　　關無寄移開目光，落在遠處那抹水青色身影上。

　　他看見司徒鈺笑了，手握一把玉骨折扇，站在人群中輕搖，風流倜儻，無比風光。

　　就仿佛他以前的模樣。

　　他撥開人群，一步步向司徒鈺走去。

　　唾沫星子和拳頭，落了他一身。

　　他終是站在司徒鈺面前，而司徒鈺瞇起眼睛打量他狼狽的樣子，笑著開口：“看啊，關無寄，我知道你怕什么。”

　　“你最怕的，我盡數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