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迷迷蒙蒙的陽光透過了窗簾散落在臥室里,在地上鋪成了一到金色的光斑。
這一夜,唐媛睡的很沉,但并沒有夢境。
她悠悠醒過來的時候,看著兩塊窗簾布料交接之間的那道光,覺得恍惚極了。
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結果高燒遲遲沒有下去。
實在熬不住了才終于去了醫院,才知道是炎癥感染,打了兩天針,醫生又囑咐要多休息,才慢慢好轉。
雖然發燒已經幾乎痊愈,但唐媛依然覺得渾身無力,也許需要曬曬太陽。
“學姐。”獨屬于少年的仿佛薄荷味的聲音在耳畔響了起來。
唐媛坐起來,稍一偏頭。
謝昀走了進來,動作輕輕柔柔的,生怕擾了她。
他手中分別端著一個盤子和一個碗,走到靠近床邊的地方,將手中的碗筷放在了床頭桌上。
“吃點東西吧,昨天就沒吃多少。”他說著,拿起勺子朝唐媛遞了過去。
唐媛愣了一下。
手已經下意識地伸出去接了過來。
這幾天以來都是謝昀在照顧著她,無微不至得令人感動。
“謝謝。”也說不出其他的話,唐媛只是感謝,但已經將謝昀的關心記在了心里。
“對了學姐,”謝昀狀似無意地提起,“那個節目,我晉級了,前三十二。”
唐媛一愣,看著謝昀佯裝平靜,其實眼角眉梢都藏不住喜悅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就說你肯定可以吧。繼續加油,爭取拿個冠軍回來。”
謝昀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冠軍就有點難了我覺得,不過我會繼續努力的!對了學姐,你……什么時候回去上班呀?”
“回去上班?”唐媛表情有些訕然,“我都待在家這么久了,應該已經有人取代了我的位置吧。”
謝昀驚訝的看了她一眼。
唐媛自嘲似的笑笑:“我以前一心撲在工作上,以為公司少了我就不能繼續運作。現在才發現,原來不是這樣,整個世界離了我還是在照樣繼續向前走。”
“學姐,我覺得你工作得一點也不開心……”謝昀半垂著眉頭,“你真的喜歡自己的工作嗎?”
唐媛愣了一會,搖了搖頭:“談不上喜不喜歡,只是在盡自己的責任而已。”
謝昀“哦”了一聲,就要出去收拾碗筷。
唐媛叫住了他,猶豫再三,還是說:“我……其實我很想辭職,而且一直都在想。”
“辭職?那你想好辭了職之后做什么了嗎?”
“沒有,我不知道該做什么……”唐媛盯著自己的手,“但是我真的不想繼續待在這家公司了。”
謝昀想了想,笑著說:“其實不管做什么,還是自己開心才最重要。學姐,你覺得呢?”
話是這樣說,可還是會有迷茫。但是看到謝昀充滿生機的笑容時,唐媛心中的陰霾也被驅散了不少。
“嗯,我再仔細考慮考慮吧,總不能這么草率的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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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是個好天氣。
唐媛已經平和了很多,因為一直閑在家里,反而有了更多的時間享受生活,思考自己的當下和未來。
產生要離開公司的想法,已經不是第一天了,甚至可以追溯到很早之前。
大學畢業的時候,唐媛根本沒有留在云淞的打算。當然,也不想回家。
她原以為自己會按照自己所期許的那樣,到首都去尋求發展的機會。
她的夢想是做一名編劇。
但是許淮靖更希望在云淞定居,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再組建家庭。
唐媛因此選擇了放棄自己的夢想,跟著許淮靖在云淞安定了下來,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生活軌跡也幾乎完全一致。
二十二歲的唐媛不認為這是對現實妥協或犧牲,而是把那看作自己在愛情與自由之間一個偉大的選擇。
現在回過頭去再想想,簡直是丟掉了原本屬于自己的人生,是一個愚蠢至極的決定。
在公司也一直都在忙,因為是廣告營銷部門,所以每天都在忙著寫策劃案,追趕熱點,營銷方案一個接一個地提交上去,卻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表達。
忙了些什么呢?其實是丟了自己。
好不容易從小文員一點點變成了副總裁,身上的擔子也相應的變重了。不用再寫無聊的策劃案,但工作卻變得更多了。
一點屬于自己的時間都沒有。
也許現在,到了懸崖勒馬的時候了。
唐媛翻箱倒柜,終于找到了自己大學時候寫過的一個劇本。
是寫在備課本上的,現在紙張早已泛黃。因為是自己寫的第一個故事,所以一直舍不得丟掉,只是一直藏了起來,沒有讓任何人發現過。
她還曾經害怕過,怕許淮靖發現自己這個有點荒謬可笑的所謂夢想,怕他嗤之以鼻,更怕他沉默以對。
一頁一頁翻過去,這個故事其實只寫了一半不到,而且劇情之類也早就已經過時,但是唐媛依然希望能夠賦予它生命。
她感受到一種強烈的使命感。
那是一種發乎于內心深處,其他人不可窺視的,強烈且足以讓人瘋狂的意愿。
她知道,自己必須去寫,去創作,才不至于讓自己的生命枯萎。
那是她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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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媛主動把舒蔓約了出來。
有些心結總是要解開的。
再見面時,舒蔓顯得有些憔悴,這是唐媛所沒有想到的。
她還以為,最起碼舒蔓也會有報復過后的解脫和快感,而不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越是這樣,唐媛反而越覺得舒蔓可憐。
“我還以為這段時間你會不太好過,沒想到你看上去氣色很好。”舒蔓先開了口。
“我也沒想到,你似乎不太好。”唐媛淡笑,聽不出來是真誠還是嘲諷,“不過我已經決定辭職了,這是不是如你所愿了?”
舒蔓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我知道我做的很過分,給你帶來了很大的麻煩。我已經做好了承擔法律的準備了。可我沒想到你居然沒有追究。”
“如果要追究你,定晨也會被牽連。不得不說你很高明。”
舒蔓頗有些自嘲似的笑了一聲:“她背叛了你們的友情,你居然也能這么輕易的原諒她?”
“這只是……一念之差。我不是原諒她,我是希望自己能被原諒——我希望我能原諒自己。”
舒蔓盯著唐媛的臉,而唐媛也毫不示弱地直視著她。
良久,舒蔓才恨恨地說:“唐媛,我真是恨死你這幅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模樣了。”
“我從來沒有那么認為過,是你非要這么想我。”
舒蔓搖頭:“不是的,也許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吧。一直以來,你對任何人的態度都是那種,溫和但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除了親近的人,你對誰都充滿防備、漠不關心,好像…感情很豐富又很匱乏,很矛盾,我不明白…”
唐媛嘴角動了動。她明白舒蔓的意思。連母親都曾經指責過她的不合群,或許她本就生性涼薄。
沒有什么不可失去,也沒有哪個人無可替代。
或許這樣的態度確實很傷人——也曾經讓她對此焦灼別扭。
“抱歉,我沒有想過連我處事接物的態度也會傷到你。但我本就性格如此,沒有辦法做出改變了。”
舒蔓卻袒露出了笑容:“這段時間以來,我真是…每天都在經受著良心的拷問。我捫心自問,自己確實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對不起,真的。”
“沒關系,算了。”
除了說一句“算了”,又能說些什么呢?太長時間的心里失衡造成的積怨已久,報復也是人之常情。
而唐媛又何嘗無辜呢。也許她也應該說一句抱歉才對。
“算了,”舒蔓笑了一下,“是啊,也只好算了。”
停頓片刻,她又說:“其實,也許最應該成為朋友的,是我們兩個。”
“也許吧。”唐媛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