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淮靖只是懶懶地看她,并不說話。
沉默以對是摧垮一個人精神最簡單也最有力的方式。因為這份沉默,唐媛的一腔激憤便如同打在了一團棉花上,再也提不起氣力來。
因此,她只好眼淚汪汪地看著許淮靖,掩藏了再多的心里話,頓時也沒了說出來的動力。
許淮靖假裝視而不見,繞過她出了家門。
偌大的云淞市住著兩千多萬人。在這樣龐大的城市中,人們大多數并不互相認識,甚至一生都沒有相遇的可能。
許淮靖在這里所認識的人,除了公司上下、幾個朋友、朋友的朋友,還有唐媛和她的朋友,林林總總加起來也不過幾百人,真正交心的其實不多,與兩千萬的龐大數目相比渺小到了極致。
他是這兩千萬分之一最渺小的存在,即使少了這樣一個普通的個體,也許也不會有人察覺。
于是在這座巨大的冰冷城市里,他其實是無處可去的。
腦海中響起了楊先生說過的話。
“你不是無可奈何,你只是懦弱。你既不愿放棄唐媛的無條件付出,不想傷害她,又瞻前顧后,害怕自己表白會被拒絕。你就是一個,只知道畏畏縮縮,幻想兩邊都討好,最好卻只能一無所有的膽小鬼!”
是的,你就是一個對待感情毫無主見,不肯承認自己錯誤的,也不應該被原諒的,膽小鬼。
這聲音不斷沖擊著他的神經,好像魔咒一樣不肯善罷甘休,發誓要摧毀他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
許淮靖只好奔跑。
不停地跑。
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
漫無目的。
這時候他才真正放空了自己,什么唐媛,什么情情愛愛,統統都甩到一邊。
但當他終于沒了體力,在路邊停下喘息時,那些紛繁如雪花般的煩惱再次涌入了腦海。
他沒有辦法徹底把這些拋在腦后,只能任由它不斷纏繞,直至把自己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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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淮靖把離婚協議書悄悄帶回了家。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這樣鬼使神差地把離婚協議打印了出來。
但他沒打算它能派上用場,起碼不是現在。他還沒有決定好,一切都還是一團亂麻。
只盼他與唐媛再也不要發生無意義的爭吵。除此之外,哪怕他們做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那也無所謂。
幸運的是他如愿留在了公司,并且升了職。不幸的是連帶繆欣然也一并被總監塞給了他,成為他手下的成員。
許淮靖沒有告訴唐媛。
這兩天來,他依然與她交流甚少。
其實也不用告訴,都在同一個公司,沒過幾天什么都會傳到她的耳朵里去。
許淮靖當然知道他不主動告訴她又是一場浩劫,但他還是情不自禁的逃避與她的交流。
他把那份離婚協議藏在了衣柜的最底下,被一堆繁重的很久沒有穿過的冬裝蓋在下面。
而后長出了一口氣,好似有了這個,就算是給自己留了一條后路。
唐媛比他想的要知道得更快。
她推門而入,問他:“聽說你升職了,連繆欣然也和你一起被調動?”
許淮靖神色平靜的說:“這兩者沒有必然關系,你不要把這兩件事一起提。”
“好,那我們就單說你升職這件事總可以了吧,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反正你早晚會知道,都一樣。”
“你不想說,也沒必要用這種無謂的態度對我吧。”
許淮靖沉默下來。
半晌,他才說:“那我該怎么對你。你覺得,我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相處嗎?”
他將眼神投射到唐媛的身上,無比誠懇地無聲訴說著他的無奈與悲哀。
唐媛眨著已經蓄滿了眼淚眼睛,說:“從前是什么樣?你為什么不想想我們現在為什么會這樣?現在你卻用這樣的態度來對我,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跟你解釋過很多遍我跟繆欣然沒有關系!我們兩個都有錯,你別總是在我身上找原因。”
“那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啊!你以為我想這樣的嗎?!”唐媛大口的喘著氣,好似心臟都要跳出來。
許淮靖意識到她的臉色無比的差,嘴唇也驟然間失去了顏色。
“你怎么了?”他滿心焦慮地問。
但唐媛卻沒有來得及回應,在天旋地轉中失去了意識。
她倒下的時候,許淮靖慌忙把她摟在了懷里。
小心翼翼的搖了她兩下,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沒有反應。
許淮靖慌張極了,眉頭蹙成一個“川”字,抱著她,盡量輕柔地讓她平躺在了床上。
他掏出手機來,顫顫巍巍地撥了“120”的號碼,遲遲沒有按下去。
這一刻他無比地害怕唐媛會發生什么意外。她近來定然是身體很不好,連軸轉的工作,還為了他們兩人的事情費心勞神,氣悶得很。
許淮靖自責的很。如果…如果自己態度好一點,積極一點,不要總是對她冷臉相待,也許她此時也不會有恙…
約莫過了五六分鐘,唐媛慢慢睜開了眼睛。
許淮靖第一時間發現,連忙將手機甩到一邊,雙手僅僅攥住唐媛的左手,哽咽了許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唐媛沙啞著嗓子,微皺眉頭,說:“我沒事。”
許淮靖看著她,小聲問:“你最近身體有什么不舒服嗎?”
“沒有。”唐媛依舊虛弱的回答道,語氣卻強硬無比,“麻煩你離我遠一點,我現在不想見到你。”
許淮靖一動不動,仍舊僅僅攥住她的手,不敢放開。他突然很害怕,這一放開,眼前的人就會像羽毛一樣飄走,消失在空氣里。
唐媛已經開始把手往外掙,但拗不過許淮靖的力氣,怎么也掙脫不開。
許淮靖又攥了一會,被唐媛漠然的神情深深刺痛的眼睛。
過了一會,他頹然地選擇了放開她的手,重重的嘆息一聲,說:“如果你現在不想看到我,那我就暫時先離開了。”
唐媛把頭扭到另一邊,并不看他。
許淮靖等待了一會也沒有等到她的挽留,苦澀的勾了勾唇角,緩緩站起來,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