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惠娘那幾近天真的話語,趙子清的睡意漸漸涌了上來,正有些迷迷糊糊,惠娘卻又忽然撲了過來,緊貼在趙子清的背上,在她耳邊低聲道:“明天我們這里有個廟會祭祀,很熱鬧的,你要不要去看?”
被她這么一推,趙子清頓時又清醒了過來,雖然有些無語,但聽到廟會祭祀,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什么廟會?”
“龍王廟啊。”惠娘聽到趙子清似乎有了些興趣,連忙接著道:“我們這里每年都要舉行好幾次祭祀的,到時候我們這些還沒出嫁的姑娘都要穿上祭祀的禮服在祭臺上獻舞。”
“那你明天是不是也要上臺獻舞?”趙子清的腦海里已經在想象著那種古老的祭祀場面了。
“那當然了,到時候來觀看的人可多了,這周圍好幾個村的人都會來呢。”
趙子清聽著她那有些引以為傲語氣,本想調戲一下她——你現在打扮的這么漂亮,就不怕上去獻舞的時候被龍王爺看上——可話到嘴邊卻又忍了回去,畢竟自己還不清楚這當地的風俗,這樣拿他們供奉的神祗來打趣會不會使她感到禁忌,再加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開的起這樣的玩笑。
一會沒有任何話說,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怎么?困了嗎?”惠娘好不貼心的問,趙子清嗯了一聲,惠娘便又道:“那我們睡覺吧。”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起來,那老農夫婦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夜之間變了個樣,都不禁感到有些愕然,惠娘的母親忍不住在背地里問了女兒一句:“那姑娘幫你弄的?”
惠娘有些赧然的點了點頭,“好不好看。”
她母親啐了一口:“死丫頭。”
早飯雖然不再是昨晚上那種葛根做成的餅,但卻也好不了多少,一半是米碴,一半是糠,再加上一些玉米碴子煮成的稀飯。
趙子清看著那漂浮在上面的一些糠渣,心里不由的在想——這東西要是吃的多了,能排的出來嗎?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把一大碗稀飯都喝了下去——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面說這東西她咽不下去吧。
在吃飯其間,老農夫婦也說起了廟會祭祀的事情,趙子清點了點頭,表示想去看看。因此在吃過飯后,趙子清在惠娘的陪同下,便出門緩步朝龍王廟而去。
走在路上的時候,不少的年輕小伙子們看到惠娘今天這模樣兒,而在她身邊又還有一個水靈清秀的姑娘,一時都不禁有些心旌蕩漾,有些膽子大一點的便直接跑過來搭訕,只是很快又都讓惠娘打發走了。
其實趙子清也隱約覺出,以惠娘這容貌,只怕平時也是這周邊那些年輕小伙們熱衷關注的對象,因此使這姑娘產生了一些膨脹,性子有了些高傲,到這個年齡了還沒嫁出去。
昨天晚上她之所以會對趙子清那樣的貼心貼肺,是因為趙子清帶給她的驚喜實在太大了,再加上送她那些東西更是深深的折服了她,若不然,她對趙子清的太度只怕也會是好客之中又帶著幾分矜持與自傲吧?
不過趙子清倒也沒有因此在心里對她產生任何的反感或不屑,畢竟虛榮心這東西是每個人都會有的,當一個人發現自己總有比周圍的人有優越點時,這種虛榮心就自然而然的會在心里萌生出來。
只有在當鉛華洗盡,一切都成了過眼云煙,才會發現,原來那不過是自己太過高看了自己。
兩人走到龍王廟的時候,那里已聚集了許多人,雖然還算不上人山人海,卻也稀稀拉拉的站了一大片。不過讓趙子清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這龍王廟竟然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
四周是一堵高高的圍墻,里面空出一個院子,少說也能容納一兩千人。院子中間用粗大的木頭架起了一個高臺,想來這就惠娘口中所說獻舞的戲臺吧。在戲臺后面是一座高大的四方形房子,房子的正前方有三個拱形圓門,從正中間的這扇圓門看進去,上廳正供放一尊面目猙獰,形象兇惡的雕象,顯然這就是他們所供奉的龍王了。
趙子清看著這里高墻大屋,青磚綠瓦,跟那些村民自己居住的小屋相比,簡直就不是一個檔次,忽然不由的想到;或許這就是普通百姓淳樸的一種表現吧。他們把自己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獻給神祇,只求能夠換來四季風調雨順,一家平安。至于靈與不靈,也只是他們的一廂情愿,卻從不抱怨。
趙子清跟著惠娘剛走進院里,一個須發有些斑白的老者走了過來,沖惠娘大喊道:“你怎么才來啊,快點去準備。”
惠娘臉上頓量一陣不耐,顯然是不怎么喜歡這老者,懟道:“那有那么早,人都還沒來齊呢。”
那老者被懟了卻也不生氣,目光落在趙子清身上,問道:“這是誰呀?”
惠娘悻悻的說了句:“我親戚!”
不過惠娘雖然不怎么耐煩這老者,但她還是轉對趙子清道:“你就在這看看吧,我先進去了。”
趙子清點了點頭:“去吧。”
待惠娘走后,趙子清一個人站在人群中,各種各樣的目光不時落在她身上,多少讓她感到有些不自在。很顯然,她這身衣服雖然是經過改裝的,但這布料明顯要比身邊這些百姓身上穿的粗布而且還打了不少補釘的衣服要好的多,再加上趙子清又總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又是這樣水靈的模樣兒,站在這一群衣著破舊,滿身塵土氣息的人群中,感覺就像是一只白鶴站了一群鴨子中間,分外的顯眼。
不過趙子清倒也沒等太久,祭祀便開始了。
里面的吹鼓手開始吹吹打打,弄出的聲音震耳欲聾,趙子清也聽不懂他們吹的這是什么調調,只覺得耳朵有點難受。但身邊的這些百姓卻似乎很喜歡,一個個眉開顏笑的,露出布滿了豁口的牙。
隨著鼓樂的響起,一個巫師模樣的人首先走上了戲臺。他頭上戴著一頂也不知是用什么羽毛編成的帽子,兩邊臉上涂了一道紅一道白一道黑的油墨,胸前掛著一串由獸牙和不明物所編成的項鏈。
身上的一件黑色長衣弄到處都是窟窿,也不知是故意弄成這樣的還是因為穿的太久爛成這樣,而除了這些窟窿之外,他渾身還掛滿了大大小的鈴鐺和銅板,其中亦有一些暫下來雞頭或鳥頭之類的東西,不時的滴下幾鮮血。
看上去,除了讓人感到有些磣人之外,亦顯得無比神秘。
那巫師手中分別拿了一塊也不知是牛骨頭還是什么東西,敲了幾下,然后便咿咿呀呀念了幾句別人聽不懂的語言,之后又是蹦又是跳的沿著戲臺繞了兩圈。
這時臺下的吹鼓手聲調一變,一群經過打扮的年輕姑娘便從大廳里快步走了出來,沿著一道木梯緩緩走上戲臺。
這些姑娘扎著統一的發髻,臉上也都或多或少的涂了些油黑,身上穿著草綠相間的格子皂衣。
趙子清仔細的從中辯認出那一個是惠娘,卻見她也正向自己投來了一個微笑。
她們的舞蹈顯然是經過練習的,每個人的舞步都極為輕柔,而且動作也非常的協調統一,讓人看了不禁耳目一新。然而就在這時,忽然只聽外邊有人驚慌的大聲喊道:“賊兵來了!賊兵來了……”
趙子清眉頭微微皺起,卻見所有人都臉色一白,紛紛向院子外面跑去,戲臺上的舞蹈也隨即停了下來。
這時趙子清隱約聽遠處有隆隆的馬蹄聲傳來,而且聽這聲音,來的人數似乎還不少。看著大伙爭先恐后的往院子外面涌,趙子清也跟著跑了出去,然后循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在遠處地平線上塵土飛楊,黑壓壓的一大群人騎著馬正向這邊狂奔而來,目測那人數,少說也有好幾百人。
趙子清一時也感到有些茫然,不知要該如何應對,忽然聽到惠娘的聲音從身后不遠處的地方傳來:“姑娘,快走!”
趙子清轉身看去,見惠娘正站在十幾米開外的地方,滿臉焦急的沖自己招手,只是由于奔逃的太多,一時她也齊不過來。這時趙子清卻忽然有了個想法;這些賊兵不就是沖村民們家中的物資來的嗎,這個時候還要往家里跑,那豈不是找死?
想通了這一點,趙子清立馬對惠娘喊道:“不對,你快過來。”
然而惠娘顯然是沒明白趙子清的想法,只是焦急的不停的喊:“快跟我走……”她一句話還沒說完,那老農夫婦還有一個中年男子這時跑到了她身邊,好像是說了聲:“快跑。”然后幾個人拉著她轉身就跑。
趙子清呆了呆,有心想要追上去,可一想自己也就一身防彈衣,一支小手槍,自保尚且不足,又那里保的了那么多人,既然已經各走各的了,那就各按天命吧。
想到這里,她毫不猶豫的轉過了身,跑進了龍王廟。
可是,當她在龍王神像后邊的龕墻下藏好身后,卻聽到外面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這才發現,自己的算盤好像是打錯了,這些賊兵竟然是沖著龍王廟來的。
靠!這特么是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