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嶸一條條數著火云堂的罪名,這些罪名,景嶸說的激烈,說得流暢,仿佛每一個字他都印在腦中,他所有的憤怒都爆發,他所有的憤怒都在細數罪名之時,爆發的淋漓盡致。
“……就算你不是朝廷官員,可以生而為人,怎么棄數萬無辜民眾于不顧!你良心安在!”
景嶸一腳狠狠地踹在了他心口,他心臟驟停,又掙扎地跳動。
“王爺,冷靜些。”顧源承攔在景嶸面前。
“景嶸。”風輕云一把抓住她要拔劍的手,這是她第一次見景嶸這樣失態。
景嶸感到手中的涼意,渾濁的空氣里透著點外面的涼風,景嶸也冷靜了一些。
“呵呵……”李遠天擦了一把汗,捂著心口,忽然冷笑著,仿佛將死之人對人世最后的諷刺:“說得永景王多么高尚……永景王當年在北境打仗時,屠了蠻族滿城,那么多……那么多無辜之命,難道王爺的良心就不會痛……難道……難道王爺就問心無愧?”
“手上沾著血的人,從來都問心有愧。”
冷冷地,景嶸扔下了這一句話,拂袖而出。
當夜,云家女眷下人被禁足在府,女眷下人之外之人,被關入牢房,嚴加審問。
兩日后,火云堂被一千官兵圍合,不費一兵一卒,火云堂被官府拿下,火云堂四百弟子悉數被關入牢獄。
第三日,云家家主,少主等人,被判問斬。官府從云家庫房收出近千萬兩白銀,以及各種奇珍異寶,甚至還有印了大譽皇室標記的東西。
第四日,官府將云家囤積的糧食和藥材無償發放給百姓。
第九日,朝廷下來的震災銀都到了江南一帶。
第十五日,便是云家問斬之日。
這一日,天下著微微小雨,雨勢迷蒙,如一層薄霧籠罩。白鹿城又潮濕了起來,隱隱地可以聞見墻角青苔的青澀味。
街道上再也沒有流浪的難民了。云家一倒,下人被遣散,女眷則被禁足在府邸一隅,諾大的云府,空出了許多房間。于是何柏川便讓那些難民暫時在云府歇腳。
當數十輛囚車游街緩緩駛入刑場時,百姓們都沸騰了起來,他們很多都沒有打傘,在細雨下,他們的面容被雨水打濕,但,他們就是想親眼目睹,那個曾經欺壓他們的商賈大家,他們的死亡,一定精彩絕倫,看著,心中的這口氣也該出了。
景嶸和風輕云沒有親自監斬,而是在刑場周邊的一棟酒樓上,悠悠然喝茶。
他們下面,是涌動的人群,人群躁動,有的對邢臺上跪著的昔日高高在上的老爺怒罵,有人想他們扔雞蛋和青菜……而樓上的他們,卻只是在悠悠然喝茶。
下面,何柏川已經從府衙趕來了。
他更是一臉嚴肅,雖然狠透了云家和火云堂的人,但此時也沒有幸災樂禍,而是接過下屬送來的卷宗,大聲地,將卷宗上的文字一個字不落地念了出來。
“天壽三年,云家老爺云自山……”
“……”
從天壽年間說到嘉壽年間,三十多年年,他說出了云家所查到的所有罪案。這些罪案,足矣讓云家和火云堂的人死上千遍萬遍。
果然,錢能使鬼推磨,錢,也能使人變成鬼。
“行刑時我們就走吧,你要看他們的下場,今日也看到了。”景嶸呷了一口清茶,對正在憑欄俯視的風輕云道。
景嶸又換回了那件玄色衣袍,他隨意坐著,不正經,看著卻也讓人不敢侵犯。
“不要。”風輕云冷聲,咬牙切齒:“看著他們人頭落地才好。”
“人頭落地沒什么好看的。”景嶸柔聲,撫摸著她的長發:“一個女兒家的,看這些晚上是會做噩夢的。”
風輕云回過頭,怒意仍不減:“我還以為云家只是在經商方面奸詐了些,沒想到,為了錢,云家連殺人放火都干得出來。”
景嶸笑而不語,將她拉到了懷里。
“我們走吧,現在事已經處理完了,你說過的,帶我去婺林玩玩。”許久,風輕云才到,她的心情已經平復了些。
“好。”景嶸笑著點了點頭。
外面雨下得大了,可是百姓們依舊在邢臺周邊圍觀,他們有的撐起了傘,有的依舊淋著雨站在那。
風輕云撐起一把水墨油紙傘,將傘向景嶸那邊斜了點。景嶸看了,心中泛著暖洋洋的潮水,連眼睛也帶了溫暖的笑意。
景嶸接過了傘:“我來吧,叫你撐傘,我就只能低著頭走路了。”
說著,他一把攬住風輕云的肩,風輕云緊貼著他,和他并排在大雨下走著。
街道是濕的,雨也是濕的。
他們身后,刀起刀落,數十顆人頭落地,血染紅了積水,順著水流淌了,成了一條蜿蜒的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