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飄搖的神圣教會，在一片黯淡之色中，迎來了新歷五六六年的終結。

　　希望？未來？前程？這些詞匯對于五六六年的神圣教會，顯得陌生而遙遠。國防軍對于神圣教會的中樞——中央大教堂的長達四月的圍困，使得任何一個當時的神圣教徒，都不得不承認，他們正在經歷圣神信仰在歷史上的最黑暗時期。

　　是的，無論是轟轟烈烈的工業革命，還是紛擾龐雜的大陸政局，似乎無一不在為神圣教會這匹將死的駱駝，壓上最后的一根稻草。

　　然而，后世史家終將意識到，這一年的末尾乃是一個嶄新紀元的起始；新歷五六七年，將成為一個被大陸歷史永遠銘記的年份。

　　而新歷五六七年的元旦，從教會神使艾略特·薩維爾的一個哈欠開始。

　　陸辰打完了哈欠，茫然地睜開了眼，卻并沒有看到刺眼的陽光。他從床上坐起身，發現周圍乃是一片黑暗，只有書桌上的油燈中，還留存著微弱的火苗。

　　他看了看窗外：天空還是黯淡的黛色，證明此時仍是深夜；但與往日不同，華麗的煙火正如同披灑的雨滴般在天際綻開，街上人們的歡歌聲也縈繞在耳邊——

　　這是五六七年的第一個小時。

　　帝都街上盛大的跨年歡慶活動，成了吵醒神使大人的元兇。

　　“娘希匹……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陸大官人嘟囔著罵了一句。

　　之前的這兩天，雖然再沒有“潛入倉庫”這種激動人心的活動，但他還是為日后的行動做了不少準備，把自己累得夠嗆。

　　——對于現在的陸大官人來說，一夜良好的睡眠絕對是一種奢侈品。

　　他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無法入睡，只得灰溜溜地爬起來下了床。

　　門外的走廊里，寂靜無聲。教會人員一向作息規律，當然不會像普通市民一樣搞什么熬夜跨年的活動，也就不會有人大晚上的還保持清醒、走來走去。

　　然而，由于窗外嘈雜的歡慶聲，睡個回籠覺已經成為了奢望。

　　“作孽啊……”陸大官人用手搓了搓臉。

　　覺是睡不成了。陸辰點燃了臥室里的油燈，重新將光明帶回到這片小小的根據地。

　　他審視著自己的房間：書桌上堆滿了翻開的書冊和草紙——這是他這幾天辛苦研究后留下的遺址；床邊的三個大包裹，比起前幾天縮小了好多；至于他巨大的床鋪，基本還是老樣子，但只有陸辰自己知道，那只軟綿綿的枕頭下，藏了一柄鋒利的匕首。

　　——陸辰沒有曹老板夢中殺人的習慣，但局勢復雜，他也必須考慮自己的安全問題。

　　他看了看墻上的西洋鐘：表針指向一點。

　　凌晨一點……再過五個小時，就是教會每天例行的早禱告。在那之后，一般來說是各色人員從事自己工作的時間，不過今天情況不太一樣。

　　今天是五六七年的元旦。按照教宗的安排，在早禱告之后，教堂里會舉辦一系列的慶祝活動，活動一直持續到中午十二點，然后大家都會來到大廳共進午宴。

　　午宴，也就是陸大官人預定要發表講話的場合了。

　　這幾天來，教會里的人為了這個新年慶典忙得焦頭爛額，但艾略特·薩維爾是個毫無職權的神使，陸辰也就局外人一般樂得清閑。

　　“又是新年啊……”陸辰放下手中的火折，坐在書桌前托腮道。

　　雖然現在是西洋的元旦，但窗外的煙火，仍然讓陸辰感到了過年的氣息。

　　在地球，每年的春節，母親都會煮上幾大鍋豬肉白菜餃子，然后和各路親戚電話問安。

　　也不知道今年爸媽他們會怎么過年呢？在他們的獨生子因公殉職后，他們又會和親戚朋友說些什么呢？

　　陸辰想著想著，就感覺自己的眼眶濕了。

　　“日。”他用手背使勁擦了擦眼睛，嘆了口氣。

　　現在可是神圣教會的關鍵時刻，哪有時間讓他去多愁善感！

　　他輕輕站起身，彎腰收集起了桌上的一張紙草紙：這些草紙上寫滿了潦草的字跡，乃是他這幾天辛勤工作的結晶。陸辰小心翼翼地把這些草紙摺好，收進了懷里。

　　至于那些胡亂堆放的圖書，則純粹是之前顧不上收拾。

　　新年新氣象。陸辰耐心地把這些書本堆放整齊，很快就使桌面恢復了整潔。

　　現在大半夜的，教會里大家都在睡覺，陸大官人一個人坐著有些無聊。他在書架上找了找，總算在一個角落里發現了一本騎士小說——按照陸大官人的理解，騎士小說就是這個時代的網絡小說，內容差不多也就是主人公打怪升級之類的。

　　純粹的消遣讀物。

　　這些天他一直在閱讀專業典籍，現在很需要放松一下。于是陸辰翻開這本名叫《戈登爵士異聞錄》的小說，準備領教一下勇敢的戈登爵士是怎么屠龍和把妹的……

　　結果翻了幾頁，陸辰就發現這本書沒什么意思，全書都是套路化的逆轉和抖機靈，不定出自帝國內哪個撲街作者之手。

　　不過其中有句話還是挺有意思的，陸辰順手找了張紙抄寫了下來——

　　「生命中最偉大的光輝不在于永不墜落，而是墜落后總能再度升起。」

　　“是啊，親愛的戈登爵士……”陸辰微笑著喃喃道，感覺到了自己因緊張而加速的心跳，“今天的我，正期待著再度展翅翱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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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國議會大廈就坐落于帝都的主干道「國王大道」上。四十六根擎天而立的多立克式羅馬立柱，支撐起了三角形的雕塑門楣，也使得它背后的圓形拱頂顯得更加堅實。

　　整座建筑通體由白色大理石打造，不僅從結構上牢固可靠，還由內而外透著一派威嚴肅穆的莊重之風。

　　不過，此刻的議會大廈前，正洋溢著喜悅的氣息。

　　蒙皇帝陛下恩準，帝都市民得以聚集在議會大廈門口的廣場上，共同慶祝五六七年的到來。帝國內的兩大工業集團「潘德拉貢公司」與「曙光工業」，為了展示自己的技術實力，甚至將兩輛新型火車車廂拉到了廣場上，任市民參觀體驗。

　　這是普世歡騰的慶典，這是萬眾喜迎的新年。

　　數不清的民眾高舉著鮮花、煙火和烤串，雜亂無章地唱著跑調的新年歌曲。

　　而在嘈雜的慶祝人群的最前方，則是議會議員們組成的巡禮隊伍。

　　這群政治精英穿著華貴的白色燕尾服，手里捧著紅玫瑰花束，與興奮的市民們一起同迎新年——當然更多只是在作秀罷了。

　　財政大臣丹德萊恩勛爵，站在議員隊伍的最邊緣處，臉色陰沉，顯得與周圍歡快的氣氛格格不入。之前與他密會過的矮胖子喬治，就站在勛爵的身邊，暗中伸手拉了拉勛爵的袖子。

　　“干什么？”丹德萊恩勛爵面色不善地看了喬治一眼。

　　“開心點，丹德萊恩。”矮胖子喬治微笑道，“新年到了，考不考慮趕緊找個貴族小姐結婚？”

　　勛爵哼了一聲。他活動了一下脖子，然后從嘴角擠出一句話：

　　“教會不滅，何以家為？”

　　喬治愣住了。他抬頭望向勛爵，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在看自己：勛爵燃燒著火焰的目光，越過了歡騰鼓舞的慶祝人群，直直望向帝都的西方——

　　就在那個方向，帝都中央大教堂巍然矗立，它那哥特式的鐘樓尖頂，如同銳利的騎槍一般高高聳起，刺穿了煙花密布的帝都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