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的內臟有顏色，陸辰覺得，他肯定知道自己的腸子是什么顏色。
青的。悔青的。
坐在座位上，面對著自己的餐盤，陸辰在心里不斷重復的只有一句話：
陸二狗，你這個大傻×！
他精明一世、千算萬算，還是沒想到堂堂神圣教會的餐食，居然已經惡劣到了這個地步！
——擺在神使大人餐盤中的，不是什么珍饈美饌，而是兩片干得像磚頭的面包片，以及一根粉筆大小的腌咸肉。陸大官人左看看，右看看，發現跟周圍的教士們比，自己盤里的咸肉還是最粗的一根。，
根據艾略特的記憶，圍城最開始時，這些教會普通成員的伙食還是標準的面包黃油橄欖腌肉葡萄酒套餐呢！沒想到四個月過去，教會已經窮得連腌肉都不敢多發了！
我為什么要到餐廳吃飯？我為什么不好好待在臥室里，好好享受教會高層專屬的可口佳肴？陸辰一邊懷疑人生，一邊含淚咬了一口面包片。
“咯吱”一聲，他感覺自己的后槽牙都在搖晃。
按照教規，神職人員的餐食應該以簡樸為要——可這也簡樸得太過了！就這硬邦邦的干面包，扔出去能把狗砸一個跟頭！
然而，無論陸辰心里罵了多少句娘，作為一個領導，該做的表率還是要做，既然決定了與下屬共進午餐，那吃的再差他也得往肚里吞……
神使大人眼淚汪汪地拿起那塊干巴巴的腌肉，含在了嘴里——只是含著，不敢嚼。
他還只有十八歲，這滿嘴的好牙口，還得多留幾年。
陸大官人正在這憶苦思甜，右手邊的人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
“嗯？”陸辰連忙向右轉過頭，順勢把嘴里的腌肉吐回了餐盤。
坐在神使大人右手邊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尖嘴猴腮的教士。這教士和其他同僚一樣都身穿漆黑色的教士袍，但他脖子上掛著的十字架掛飾讓陸辰覺得有點特殊——似乎，是純金的？
“神使大人，您需要這個不？”教士四下瞟了幾眼，見沒人注意，笑瞇瞇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玻璃瓶，擺在了艾略特餐盤旁邊。
啥？陸辰拿起玻璃瓶，定睛一看，只見里面盛著小半瓶晶瑩的白色顆粒。
如果陸辰的生活經驗沒有出錯，這里面裝的應該是食鹽。他小心翼翼地擰開瓶蓋，拈起一粒嘗了嘗，結果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這可是給難以下咽的午飯調味的重要道具！
“有心了。”陸辰朝對方感激地點點頭，拎起玻璃瓶朝面包片上撒了撒，同時心里也有點奇怪：在這個時代食鹽可不是什么便宜的東西，教會的食鹽也是廚房統一管理的，如今大教堂被圍得水泄不通、物資嚴重缺乏，這家伙又是從哪兒搞到的鹽？
陸大官人沒想到的是，見自己提供的食鹽得到了神使的夸獎，這位教士頓時臉現喜色，又不知從哪里摸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油紙包，諂媚地遞到了陸辰手里：
“這個您也試試。”
陸辰揭開油紙包的一角看了看：里面是淡黃色的塊狀物。
“這是——？”他眉毛一揚。
教士連忙扭頭看看四周，確認了安全，這才壓低聲音答道：“黃油。”
陸辰震驚了。
見了他娘的鬼！就連廚房提供給他們這些高層的飲食中，這些天的放油量也是越來越少，這貨居然隨身帶著這么大一塊黃油！
“哪來的？”陸辰惡狠狠地瞪著教士，“連我都不知道教堂里還有這么多黃油！”
一絲慌亂爬上了教士的臉龐。他結結巴巴答道：“這、這是四個月前……教會被包圍之前我就、就藏著的！就是為了等待機會，獻、獻給神使大人！”
“放屁！四個月，黃油不早就發霉了！”陸辰差點被這弱智謊話給氣笑了。
教士委屈地縮了縮肩膀，不敢再說了。
陸辰沉吟片刻，翻開包黃油的油紙看了看：在油紙的一角，有一個淺淺的紅色十字印章，證明這是中央大教堂地下倉庫的儲存品。
他把油紙舉到教士眼前，用指尖點了點上面的印記，冷冷地看著對方。
教士臉上一紅，訕笑著低下了頭。
“什么時候偷的？”陸辰冷笑著問道。
“前天。”教士低著頭答道，聲音細若蚊蚋，“在倉庫還有好幾箱，我就拿了這一小塊。”
陸辰突然感覺有點奇妙：這種審訊犯人的感覺，讓他想起來前世在地球的工作。
“好幾箱？”陸辰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不對，“教宗跟我說的是，咱們已經彈盡糧絕了啊！倉庫里除了黃油，還有別的東西嗎？”
“有有有！”教士的臉上寫滿了坦白從寬、接受改造，“除了黃油，還有食鹽、整片的腌豬肉、大袋的面粉……我看這些吃的還夠撐好幾個月，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們每天吃的這么差……”
陸辰哼了一聲，摳下一塊黃油抹到自己的面包上，把剩下的拋還給了教士。
他可太清楚教宗的小算盤了：刻意營造出物資不足的假象，不就是為了逼著大家盡快向議會投降？
“倉庫應該一直有人把守的啊……”他拎起調好味的黃油咸面包，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問道，“你是怎么偷的？”
“回稟大人……”見神使大人似乎沒有追究的意思，教士連忙賠笑答道，“看守倉庫的侍衛只有一個人，每晚十一點和早晨六點各有一次換班，只要有同伙扔石頭吸引一下侍衛的注意力，就能拉開一個潛入的空檔——晚上十一點進去，在倉庫里提了貨等上七個小時，第二天早上六點就能帶著貨出來了……”
陸辰冷笑著打量了教士幾眼：他現在相當懷疑，這家伙脖子上的金十字架也來路不正。
“挺專業啊？還‘貨’？黑話都說上了？”他斜睨著教士，用指尖敲了敲桌面。
“不……不瞞您說……”教士縮著脖子訕笑道，“皈依圣神、成為教士之前，我是帝都盜賊公會的二等竊賊……”
陸辰差點把嘴里的面包噴出來。
教宗冕下，有你的啊……這教會的人才建設搞的，連賊都招進來了！
“叫什么名字？”他咽下嘴里的食物，風輕云淡地斜睨著教士。
“回稟神使大人，我叫云斯頓……您費心去盜賊公會查的話，我做過的幾個大案子還在檔案里記著呢！”這個名叫云斯頓的盜賊教士連忙自報家門，語氣中怎么還帶著一絲……驕傲？
“云斯頓是吧？我記住你了。”陸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瞥了這位宗教敗類一眼，“下次再幫我偷點胡椒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