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屋門走進臥室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她滿頭柔順的金發(fā)，在灰白女仆裝的映襯下，顯得熠熠生輝。
“艾略特大人，晚上好。”
少女沖著陸辰微微點頭致意，柔聲道。
陸辰含混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
在艾略特的記憶中，他很快就找到了這位少女的身份——
安潔·格蘭特，神使艾略特·薩維爾大人的貼身女仆。
很多市民總以為，中央大教堂里的女性都是出家的修女，但事實上，教會內(nèi)部還存在著許多像安潔這樣的普通女仆，承擔(dān)了各種各樣的日常事務(wù)。
格蘭特家族是一個長期侍奉教會的虔誠家族，安潔作為格蘭特家族的成員，不僅從小就生活在中央大教堂里，更是在成年后被指派成為艾略特的貼身女仆。
根據(jù)記憶，艾略特的生活一直就是由這位女仆安潔照料的——神使雖然是個虛職，但依然地位崇高，擁有一個自己專屬的女仆也是完全正常的。
陸辰抬眼看了看墻上的掛鐘：薔薇花形的表針，準(zhǔn)確地指向十點鐘。
十點鐘，正是每天例行的、女仆安潔過來打掃房間的時刻。
女仆安潔沖著陸辰甜甜一笑，隨即轉(zhuǎn)身打開柜子、熟練地摸出一只雞毛撣子，開始了今日份的清潔工作。
艾略特從小身體羸弱，基本上是在足不出戶地看書；因此，他的房間里擺滿了各色書籍，要清理起來絕非易事——不過安潔顯然已經(jīng)是輕車熟路，雞毛撣子好一陣上下翻飛，輕輕松松就掃遍了書架上各種稀奇古怪的角落。
她流暢靈巧的動作，在陸辰看來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陸大官人作為一個現(xiàn)代的文明人，根本沒有親眼見過女仆這種封建時代的職業(yè)……他好奇地盯著安潔嬌小的身軀看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太禮貌，于是尷尬地清清嗓子，轉(zhuǎn)身坐到書桌前，隨手摸起了一本書。
——陸大官人當(dāng)然不打算看書，不過這是一個轉(zhuǎn)移注意力的好辦法。
陸辰翻開書本的一頁，才發(fā)現(xiàn)里面寫的全是怪模怪樣的共同語古文，雖然借著艾略特的知識可以勉強讀懂，但陸辰還是不禁頭暈?zāi)X脹……
對于讀慣了漢字的他來說，閱讀這種異界古文字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陸辰呆巴巴地讀完了一整頁，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本關(guān)于帝國創(chuàng)業(yè)時期的歷史書。
基本內(nèi)容講的是，勇敢的帝國先民，如何斬殺虛空邪神、建立早期根據(jù)地……
什么鬼東西！陸辰長嘆一聲，把這本異界故事會往桌上一扔，痛苦地揉了揉眼。
他還在為自己的閱讀障礙感到絕望，女仆安潔的聲音卻在背后響起：
“艾略特大人，說起來，今天是圣誕節(jié)哎！我差點忘了祝您圣誕節(jié)快樂呢！”
“啊……是吧，今天是圣誕節(jié)……”陸辰干巴巴地答道，仰頭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天花板上畫著宗教氣息濃厚的華美壁畫，似乎跟歷史上的大災(zāi)難有關(guān)。
“我當(dāng)年來到中央大教堂，也是一個圣誕節(jié)呢！”安潔在他背后輕笑道，“您還記得嗎，十三年以前？那時候的您還是一個小孩子呢！”
你跟我歲數(shù)差不多，十三年前，你不也是個小孩子？陸辰回頭白了安潔一眼。
“一晃都已經(jīng)十三年了啊……”安潔顯然沒注意到神使大人的神情，自顧自地感嘆道，雞毛撣子的揮舞聲也漸漸慢了下來，“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xù)多久呢？”
這話什么意思？陸辰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不知為何，安潔的話給人帶來一種不祥之感，使得陸辰不由得一陣憂心忡忡。
那感覺像極了《紅樓夢》里的賈政，聽到不吉利的燈謎以后，就預(yù)感了一個大家族的敗亡。
不過好在安潔并沒有繼續(xù)討論這個憂郁的話題。
少女停頓片刻，語音里就又帶上了輕快的笑意：
“艾略特大人，圣誕節(jié)您有收到禮物嗎？”
禮物？這玩意算嗎？陸辰瞥了一眼手邊的油燈。
理論上說，這是他從教宗那里強行順來的，大概不算是正經(jīng)的圣誕禮物吧……
“沒有?！标懗綋u頭道，“圣典里不是說過了嘛，「不可無功而受人禮物」！”
為了適應(yīng)「神使」的身份，陸辰機智地從艾略特的記憶里搜刮出一個教條，得意洋洋地掉了個書袋。
“不愧是艾略特大人呢！”換來的是女仆的驚嘆，“說起虔誠和精通教義，咱們教會里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您呀！”
虔誠……精通教義……安潔的評語讓陸辰這個地球上的無神論者老臉一紅。
不過根據(jù)記憶，艾略特·薩維爾的確是一位稱職的神使——這個十八歲少年在三歲喪父、接任神使后，就把生命中的絕大多數(shù)時光用來鉆研宗教典籍；正是依靠著這種對于宗教研究的熱忱，在每三年一次的教會布道中，艾略特總能用深厚的宗教修養(yǎng)為信眾指點迷津。
教會中早有斷言，年輕的艾略特·薩維爾，乃是教會有史以來最出色的神使！
這些顯赫的名聲，不由得讓陸辰壓力山大：要是不小心暴露出他這個地球佬的淺薄無知，可就糟蹋了艾略特小兄弟的好名聲了……
“但是呀，艾略特大人，我覺得您應(yīng)該到外面走一走了?！标懗竭€在胡思亂想，女仆安潔卻開口提醒道，“現(xiàn)在大家都不太容易，教會里的教士先生們和修女姐姐們，都很想多見您幾面呢！”
見我？陸辰愣了一下，向后扭了扭頭，看到了安潔滿是認真的碧藍眼眸。
“您是神使大人，總坐在書齋里也不是回事呀！”女仆堅定地道。
聞言，陸辰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作為領(lǐng)導(dǎo)，應(yīng)該更多地關(guān)懷下屬——陸辰在地球上混跡官場，當(dāng)然知道這一點?？蓡栴}是，目前他還對這個世界的情況很不了解，讓現(xiàn)在的陸大官人去和教會人士促膝長談，不露出馬腳才怪！
“再說吧……”他含混地答道，“我最近精神也不太好……”
想不到，這句推托之辭，立刻引來了女仆的關(guān)心。
“說起來的確是呢，我看您最近也沒什么精神！”安潔點頭道，“您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您應(yīng)該多歇歇、少操點心了……說起來，剛才教宗冕下是不是又找您了？冕下他是不是又……勸您投降了？”
少女的話，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徹底擊懵了陸大官人。
投降？投什么降？老子又不是錢謙益！
“投……降？”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
“對?。 卑矟嵳J真地點點頭，“最近冕下他不是一直在考慮，向議會和國防軍投降的事情嘛！”
「議會」……「國防軍」……
這兩個熟悉又陌生的詞匯，喚醒了頭腦中混亂的記憶。穿越之前，艾略特和格里高利冕下的談話內(nèi)容，神圣教會如今的處境，也漸漸變得清晰異?！?p> 陸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動的情緒，狠狠一拳砸在了書桌上。
“艾略特大人！您沒事吧！”女仆安潔驚叫道。
“啊，我沒事……”陸辰一邊揉著自己的手掌，一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你說的沒錯，教宗冕下他，的確勸我投降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