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禮抻了抻桌案下有些發酸的腿,點了點頭問說:“大俞使團離京不過兩月,如今便再派人過來,是有什么要緊事嗎?”
“齊韻回朝之后稟報了我國陛下容樂公主之事,陛下特命下官親至平國,護送公主回大俞。”安陽橋謙謙有禮,對著傅明禮垂眸答道。
“容樂公主?”傅明禮嘴里溢出一聲極淺的輕笑,似乎在疑惑,又似在嘲弄:“大俞的容樂公主不在你們俞國待著,何時跑到我們大平來了?”他支著桌子,輕挑眉梢問道:“你們的公主身在何處你們自己人都弄不清楚,緣何跑到朕這里要人?”
安陽橋老臉一紅,也覺得自己這一趟跑的實在尷尬,“……犬子親眼在平宮中見過了容樂公主,確信公主的確身在平宮無疑,故而下官才有此一問。”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傅明禮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詫異之色,轉頭問向身邊的總管太監:“王晉。”
王晉上前一步:“陛下。”
“容樂公主在宮里這事,你知道嗎?”
“回陛下的話,宮中來往進出的人員都有詳細的記錄,容樂公主身份高貴,若是入宮必有下級官員詳稟,不可能無人知曉。”
言外之意就是容樂公主不可能出現在平宮之內,若是出現了,也絕對是她自己私自入宮,與旁人無關。
安陽橋來之前早已預料到眼前的困境,雖然按照安陽齊韻的話,公主殿下確定在平宮無疑,但他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此事,只能任由他們信口胡說。
安陽橋嘆了口氣,并不咄咄逼人,反而退了一步:“那可能是犬子近日一心讀書腦子犯了糊涂。”
“朕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一句話,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安陽丞相回頭還是應該提醒小大人,讀書雖可以增長學識,但對于官場上的人來說,實干也同樣重要,一味的鉆潛心讀書是沒有用的。”傅明禮鄭重其事地提醒道。
“多謝陛下指點,下官記下了,日后一定教誡犬子。”
傅明禮滿意地勾唇,“安陽大人一路辛苦,朕安排人送你去驛館歇息。平州繁榮富庶,有許多俞國見不著的新奇玩意兒,安陽大人這幾天可以在京城里走走看看,全當出來游玩。”
安陽橋如何聽不出傅明禮話里的別有深意,到底是胸懷錦繡的老大人,聽了這話分毫未見怒色,不卑不亢地頷了頷首:“多謝陛下。”
安陽橋跟隨引領的官員來到驛館,待到下人們全都退去的時候才召集隨同官員在正廳小會。
禮部的蔡懷允與安陽橋相熟,說話自然少了些顧忌,關起門便惱怒道:“這平國皇帝忒不像話,齊韻明明已經和公主殿下碰過面,他卻還不肯交出殿下。”
“和平國人打了這么多年交道,對這位少主的脾氣,咱們早該知悉了。”安陽橋寬和地笑著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待到余韻味道過去才滿足道:“平國土地肥沃,這龍井味有回甘,香郁濃郁,味有回甘。好茶。”
蔡懷允端起剛才下人送上的茶水品了口,片刻后亦是點頭:“確是好茶。”
安陽橋老神在在:“凡事都不能急,平帝既然扣留了公主殿下,那咱們想要強行追問必定是不行的,還是得等。”
“等什么?”另一名官員出聲問。
“等公主殿下設法來聯系咱們。”安陽橋閉上眼,口中還在回味那淡淡的甘甜。“你們以為我為何大張旗鼓地去求見平帝問詢公主之事?”
侍郎沈敬之恍然大悟:“大人是想借此事來將使團來京之事傳遍平國內廷?”
“正是這個道理。”安陽橋放下茶盞,面上帶著沉靜:“這里是平國人的地盤,單靠咱們一方努力,想盡法子也未見得能見公主一面,所以我想,此事還是需要公主殿下的配合。”
蔡懷允聽了這話,很快明白過來安陽橋此舉的用意:“咱們堂哉皇哉地去問平帝要人,不論他允或不允,此事十有八九會傳到公主殿下耳中,屆時公主殿下定會設法與我們聯絡。”
“可是。”沈敬之憂心悄悄:“公主殿下一介女流,就算真的聽說咱們入平的消息,怕也未必有法子能與咱們取得聯系吧?”
安陽橋并其余幾名老大人聽了,互相看了一眼,面上俱是高深莫測的笑容。
蔡懷允看著他樂道:“敬之啊,你當昔日公主殿下親率精銳剿滅叛軍、統領朝臣整治朝綱的事跡都是旁人捏造的嗎?”
沈敬之耳根微微發紅:“下官只略聽說過些許,以為……官場中人為了吹捧殿下,言語間總有夸大之嫌。”
“誒。”蔡懷允平素最看不上朝堂里阿諛奉承那一套,一板一眼地跟年輕人說教:“官場中的名聲是當事之人自己憑真才實學做出來的。早幾年殿下在科舉和軍事上均有成績,在朝中的能力也是有口皆碑,這些都是做不得假的。”
“竟是如此?”沈敬之沈吟片時,若有所思地道:“倘若真是如此,那殿下當初因故錯失皇位實在是可惜極了。”
現今新帝主政,這種話輕易說不得,老滑頭們聽了他的話紛紛裝聾作啞地岔開話題,可不敢接這個話茬。
安陽橋是兩朝老臣,自認行的端做得正,并不懼怕提及此事,他聞得沈敬之的言論,端著茶杯露出回憶之色:“公主若為女子,我大俞何愁不能再出現先帝在世時的盛世繁榮。”
語氣中的嘆惜如同晨鐘暮鼓,沉沉地砸在一眾大臣的心頭。
……
云清聽說大俞使臣進京之事時,已經是兩日之后了。
云蘭從宮里轉了一圈之后風風火火地將此事告訴了云清,還有些氣憤地抱怨道:“我出發的時間只比使團早了幾日,皇兄為何不早些同我說要派人來平國的事,害得我帶著那幾個廢物護衛辛辛苦苦地跋涉到這里。”她摸摸自己細膩的小臉蛋兒,撇著嘴道:“我的皮膚都曬黑了一圈呢。”
云清隱隱猜到云京墨的用意,但并未將猜測告知云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