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美國華盛頓某醫院。
“Z寶,恭喜你康復出院?!边~克爾醫生捧著一大束鮮花,走進一間病房里,臉上的笑容燦爛極了。
“雖然知道你們東方女孩兒都比較羞澀,但我還是想冒昧的請問你一下,能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嗎?當是慶祝你康復出院。”邁克爾醫生放下手里的花說道。
他是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胖老頭,平時對人十分和藹親切。此時的這個胖胖的小老頭張開雙臂,對著正背對著窗外的明媚陽光,收拾著東西的女孩,他臉上的笑容,笑得可愛極了。
“這……”逆著光的女孩抬起頭來轉過身,她看起來像是帶著渾身的光芒一般,此時她正皺著眉頭糾結著,雖然自己很討厭和別人接觸,但是這可是邁克爾,她思索片刻然后笑著回到道:“當然——”
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兒撲進他懷里,她眼睛明亮而有神,笑容更是燦爛,臉蛋兒更是紅撲撲的,看起來十分健康。若是,豫也能看見如今撲向他懷里Z寶就好了,邁克爾默默的想著,臉上的笑容下帶著悲傷。
這是三年后的Z寶。
健康,明朗,和善,大方。
“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边~克爾醫生放開她,揉了揉她的頭發。Z寶吐了吐舌頭,明明他自己這么大歲數了,還不是像個小孩子,現在倒反過來說她了。
“我太太今晚想邀請你和鄭去我們家共進晚餐?!边~克爾說著俯身幫她一起收拾行李,這么些年,他一直待Z寶像是自己的女兒一般,他與自己的妻子佐伊也沒有一兒半女,所以在何豫走后,他對Z寶也是格外的照顧。
“好呀,好久沒吃到佐伊做的草莓派了。”邁克爾醫生慈愛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臉上的笑容更是藏不?。骸靶○捸?。”
雖然Z寶不喜歡和人過多的接觸,但是她還是能接受面前這個慈愛的小老頭給她的親昵,畢竟在醫院的這些年的日子里除了鄭麗華,也就只有他,是如親人一般的存在。邁克爾和他的太太佐伊在這些年里更是擔當了Z寶的老師,讓她在治病的同時也在不斷的學習。
Z寶不僅僅在鄭麗華的幫助下自學了中文,也在邁克爾醫生夫婦的幫助下在美國得到進修機會。
憑借Z寶對色彩的敏銳有異于常人,他們夫妻有意無意的培養Z寶畫畫,在他們的幫助下,Z寶的畫作越發出色,名聲漸起,因此也順利破格的拿下了美國一個美術大學的學位。
病房里兩人一起收拾完東西后,邁克爾醫生忽然夸張的拍了拍他光禿禿的頭頂,大叫一聲:“噢,我的上帝啊!”他放下手中的行李,帶著歉意的望著Z寶道:“不好意思,親愛的。我忘了一件事了,有一份中國寄來的包裹,需要你簽收一下。”
“中國來的包裹?”
“嗯,我去拿一下?!边~克爾醫生轉身走出病房去拿包裹,不一會兒,他便抱著一個中等尺寸的盒子大小的包裹走進了病房,遞給Z寶道:“快看看是什么?是不是你中國的情郎寄給你的定情信物呀?”
盡管邁克爾醫生知道不會是Z寶的情郎寄的,但他還是裝作一臉八卦的模樣,就差沒有親自幫Z寶拆封了。
“好。我打開看看。”說著Z寶笑著打開了包裹。真的是一個盒子,里面放了一封信,一些照片,和一個戒指盒,還有一份……嗯……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一份寫著中文的舊報紙。
她好奇的拿出最上面的那封信,拆開,仔細讀了起來:
Z寶,你好:
自從三年前何豫出事后你就下落不明,而何豫的遺物輾轉之后最后到了我手中。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當年我做出的事,會給你們造成這么大的傷害。
好在,我最后還是找到你了。
我是通過鄭媽的兒子,方凡陽得知了你們現在的地址的,希望你不會介意。
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補償你,或者說讓我代替何豫照顧你,請你回國之后記得聯系我。
我現在把何豫的遺物送還給你。
望保重!祝你幸福!
沈蔚
Z寶注意到落款是一個叫做沈蔚的人,她不知道這個人是男是女,她記憶中好像從來沒有這個人啊,若是單從名字來看倒像是一個男的,他給自己寄這些東西是什么意思。
至于……何豫……何豫……?
她又拿出那份舊報紙,埋頭赫然就看見了上面碩大的標題寫到:“前Z銳公司負責人何豫遭遇車禍意外身亡,其妻舒某獲得其巨額遺產后下落不明……”
何豫?
何豫……
她的頭開始隱隱作痛。
Z寶摘下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用指腹磨蹭著戒環內側,那上面刻著兩個大寫字母——HY,何豫?這兩個她一直弄不明白含義的字母是這個意思嗎?是他的名字嗎?
“何豫……何豫……”她喃喃自語起來,用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著戒指內側的“HY”兩個大寫字母,不知不覺間竟淚流滿面。
“噢~~Z寶,親愛的。你怎么哭啦?到底怎么了?”邁克爾醫生一直看著Z寶剛剛奇怪的舉動,現在看見Z寶落淚了,他更是慌了,趕緊跑出去,想找正在幫Z寶辦出院手續的鄭麗華進來看看。
在他出去后。
Z寶又拿出盒子里面的那一沓照片,全是她。卻都是偷拍的,沒有一張她的正臉。
她一張一張的看著,看到最后一張時,照片上面的血跡早就已經干裂,照片的邊緣還有被烈火燒過的痕跡,她的手開始劇烈的顫抖,淚水不斷的涌出。她甚至產生了莫名的一種惡心感,讓她喘不過氣來。這張照片里的她由于拍攝角度的問題,遠遠看上去像是在微笑一樣。
“他是帶著這張照片去……”Z寶不敢想。
伴隨著更加劇烈的一陣頭疼,忽然記憶排山倒海一般的襲來:
“Z寶,我們回家?!?p> “Z寶記住了噢,我是你的丈夫……何豫——何——豫,豫——魚——”
“別睡Z寶,別睡,我怕,小魚害怕……”
“Z寶,對不起。”
……
她全想起來了,她全部都記起來了。
她想起在康復之家總是默默坐在自己身旁的小男生;想起當她被欺負時,他牽自己的手;想起母親去世那日雨水的冰冷,還有他抱著自己時的溫度;想起每次自己失控時,他環抱自己的力度……
還有……
還有房頂天花板上為她而畫的那片熠熠生輝的星空;衣柜里他落在自己無名指上的輕輕一吻;小鎮街市嘈雜的叫賣聲與嬉鬧聲;以及婚禮上他在自己唇上烙下的誓言之吻……
太多太多……
屬于他們彼此的回憶全部涌進她腦子里,像她的眼淚止不住一般的奔涌。
可是為什么她想不起他的樣子,為什么她想不起來了?
她開始不停的拍打著自己的頭。
Z寶捂著胸口倒在地上艱難的喘氣,鄭麗華和邁克爾醫生趕進來病房時,看見的就是Z寶倒在地上喘不過氣來的樣子,鄭麗華趕緊彎腰和邁克爾醫生一起去想把她扶起來。
Z寶卻一把抓住鄭麗華的衣袖,緊緊地就像抓住大海上唯一的一塊浮木一樣,喘著粗氣。她不停地流著淚,眼神空洞的望著她:“鄭姨……鄭姨……”
“誒——誒——我在。鄭姨在這兒呢,鄭姨在吶。”鄭麗華應著她,看著Z寶這個樣子,她實在是心疼的不得了,她早就把Z寶當作自己的女兒來看待了。
“鄭姨,我記起來了,我什么都記起來了。可是,為什么我想不起他的樣子,我想不起來……”鄭麗華流著淚抱著她的頭,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了。你會想起來先生的樣子的……”
鄭麗華早就料到要是讓Z寶記起何豫,知道何豫已經離開人世的消息,那簡直和殺了Z寶差不多。
畢竟何豫突然離世的消息在當年也給了她不小的打擊,更何況是Z寶。
所以,當Z寶自閉癥開始好轉,和他人交流開始,她就和邁克爾醫生商量好,讓醫院所有的人不要和Z寶提起有關何豫的一切。再沒有什么,比連好好道別都沒有做到的永別更讓人難受的了。
Z寶在她懷里悲泣不止。
“鄭姨,我難受……”整個病房都充斥著Z寶的哭號聲,抱著在自己懷里瑟瑟發抖的Z寶,鄭麗華也跟著心疼的落淚。
邁克爾醫生紅著眼站在病房門口,把被Z寶哭喊的聲音吸引過來,好奇觀望的人都擋了回去,這樣的悲傷的Z寶,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Z寶記得何豫的名字,記得他的聲音,卻不記得他的樣子了,還有比這個更傷人的嗎?
“我是何豫呀,何豫——豫——魚……”
“Z寶——”
她似乎聽見了他在呼喚她。
兩個月后——
中國H市市郊墓地。
一個女人呆呆地站在一座墓碑面前,她伸出手摸著墓碑上的照片淚流滿面。照片上是一張極好看的年輕男子的臉。
“看,我記起你的臉了?!?p> 她俯身蹲坐在墓碑旁,伸手懷抱住冰冷的墓碑,把頭緩緩靠上去,笑著呢喃道:
“親愛的,抱抱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