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第一人民醫院
應邀前來醫院做自閉癥交流會特邀嘉賓的舒芩,此時正一個人坐在醫院走廊里等著沈蔚去應付完醫院的各種領導。
正在她呆坐在那里發呆的時候,有兩個小孩突然跑入她的視線里面。
“別跑——”
“哈哈哈,來追我啊。略略略~”醫院走廊里,這兩個小孩子在追逐著,兩個小孩兒明顯就沒有看見走廊的孕婦,眼看就要撞上去。
“小心!”舒芩及時站起來一個箭步,擋在了兩個小孩前面,那兩個孩子重重的撞在了她身上。若不是她擋著,這兩個小毛孩子就該撞到自己身后的一個挺著大肚子的準媽媽身上了。
但盡管有舒芩擋著,那個年輕的準媽媽還是猝不及防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還緊緊的護著肚子。
“對不起,阿姨。”兩個小孩子也慌了,急忙埋頭道歉,小臉上寫滿了愧疚。舒芩默默的拉開了自己和兩個孩子間的距離,顯得有些生硬的開口說道:“沒關系。”
然后轉身,查看身后孕婦的情況。
“沒事吧?”她關切的問到。
“沒事兒,我沒事兒,他也好好的。”孕婦也不惱,笑著輕輕拍了拍肚子。
“怎么回事兒?”這時走過來一個年輕男人,急急忙忙用手去摸孕婦的肚子。
“對不起叔叔,剛剛我們差點撞到阿姨了。”兩個孩子小聲的承認錯誤。
“你們兩個孩子怎么回事?”年輕男人一聽,似乎很生氣,聲音陡然提了好幾個度。
懷了孕的女人扯了扯丈夫的衣袖。“老公,算了,小孩子嘛,干嘛那么計較。”
“小孩子,小孩子就能這樣隨隨便便沖撞人的嗎?”男人全然不理妻子的勸阻。“這兩個孩子是誰家孩子,大人呢?真的是,差點撞到孕婦了知不知道!”他開始在走廊里大吼大叫起來:“大人呢?!真是沒家教!沒教養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周圍了醫護人員、患者以及家屬都往走廊的這一地點投來了目光,兩個孩子怯生生的靠近了舒芩,躲在了她身后。
舒芩對周遭不斷投過來的目光感到十分的不適,開口道:“夠了。”她突然的聲音,打斷眼前這個正在醫院走廊大聲喧嘩,打擾病人休息、醫生工作的無理男人。
“這位男士,兩個小孩子已經向您妻子道歉了,且不說他們兩個并沒有撞到您妻子,單單您這樣子在醫院大聲喧嘩,就是有家教、有修養了嗎?”
“你!你什么人。”
“陌生人。”
“你憑什么多管閑事,這是我們的事情。”男人冷笑著。
“這兩個孩子撞到的是我!所以說,關于如何追究責任的這件事情,應該是我來決定。”說完,舒芩利落的轉身,蹲下,笑著向兩個孩子說道:“好了,阿姨原諒你們了,走吧。”
說著主動伸出手安撫的拍了拍其中一個孩子的肩膀,剛開始兩個孩子還有點猶豫,看了看舒芩溫和的眼神,終于還是邁開了腳步,臨走前都不約而同的沖她鞠了個躬。
看著兩個孩子手牽著手離開,舒芩陷入沉思,自己小時候從未有過這樣的玩伴吧。
“你這個女人真的是……”
“老公,算了吧,這位小姐剛剛也幫了我,要不是她及時攔住了兩個小孩。被撞的就不是她,是我了。”
“Z寶,怎么了?”這時沈蔚走了過來。“會場那邊讓你過去了,怎么站在這里,這兩位是……”
他臉上依舊是他的那副招牌職業假笑。
舒芩也不回答,冷冷的旁觀著。
“這位先生,實在是不好意思,耽誤你們工作了。剛剛這位小姐幫了我們,讓我免于沖撞,保護了我和孩子。”還是年輕的孕婦主動開口解釋道。伸手摸著自己大大圓圓的肚子,就連臉上歉意的笑容都帶著母性的光輝。
“哦?”沈蔚笑容不變,看著剛剛還在叫囂的男人。
舒芩不禁打了一個小小的冷顫,沈蔚這個人,笑起來可比不笑還可怕,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的,陰險至極的一個男人。
“額……”許是看出了沈蔚笑容里的寒意已集聚,孕婦的丈夫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那個……我們也該告辭了,不打擾兩位了。”女人出來打圓場。
男人這時倒是識趣,訕訕的笑了笑,扶著自己的妻子轉身離開。走遠了一段距離,只見男人一只手撫摸著孕婦的肚子,一邊走一邊不停數落著:“怎么這么不小心,萬一撞著咱兒子可怎么辦。”
“又不是我想的……”女人小聲嘟噥著。
“怎么了?Z寶,他們是不是讓你不高興了。”沈蔚看著舒芩望著那兩個人發呆,不禁覺得剛剛自己對他們太過禮貌了。
“沒什么,只是在想,這個男人關心的到底是哪一個,肚子里?抑或是肚子外的?要是知道肚子里的這一個,不是他期待的那個樣子,他還會要他們兩個嗎?”
“……”沈蔚知道舒芩是又想起過去的事情了。輕輕拍了怕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勇氣的。”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接受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對你的付出做出反應的木頭孩子的。不是所有人,可偏偏有例外。
“你不是什么木頭人,你是我的至寶,Z寶,我的好孩子。”
耳邊似乎還在回響起自己母親林慧的聲音,自己卻怎么也記不起她說這話時的樣子,是不是也抱著自己,輕撫過自己的頭呢?
“Z寶。”
“嗯?”沈蔚打斷了舒芩的沉思。
“我們該走了,主辦方那邊有人打電話過來催了。”
“好。”
“叔叔住在住院部一號樓三樓,正好離會場也不遠。到時候我們結束了這次自閉癥康復經歷的分享,就順便過去看看叔叔吧。”
舒芩也不回答,自顧自的向會場走去。過了許久,快要進會場的時候,她忽然問道:“他什么病?”
“肝癌。但還好,是良性的。明天動手術。”沈蔚知道她是在問自己父親。
“哦。”說著她推開會場的門,走了進去。也沒有回答沈蔚分享會結束后,到底去不去看她自己的父親的問題。
但她會去的。
沈蔚知道。
交流會結束的挺早。
剛剛會議結束,舒芩一反常態的拒絕了一大波自閉癥患者的家長的追問,迅速的離開了會場,并不做過多的停留。
“他在哪間病房?”
沈蔚無奈的笑了笑,說道:“308號病房。”
“嗯。”
沈蔚想跟過去,走在前面的舒芩停下了腳步,轉頭對他說道:“別跟過來了,我自己過去就好,你在車庫等我吧。”
“嗯,也好。”沈蔚也不勉強。
接到沈蔚的電話,說舒芩要過來看自己,舒冉杰早早的就等在了自己的病房門口。舒芩剛走出電梯,就看見了穿著病號服的父親在走廊張望著。
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女兒,舒冉杰恍惚中像是看到了另一個人向自己走過來,原來她已經離開這么多年了,他紅了眼眶。
“……”
走到了自己父親的跟前,看著與自己眉眼相似極了的他,舒芩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過來就好,來就好,快進來吧。進來聊。”舒冉杰想伸手去拉她的手,忽然想到舒芩不喜歡別人碰她,就又默默的縮回來了自己伸出去的手。側著身子讓她,紅著眼眶,笑著向她說道:“進來吧,Z寶。”
許久沒聽他喚自己Z寶,舒芩愣了愣,但還是很快回過神,生疏而客氣說道:“您先進去吧,您現在是病人。”
“誒——”舒冉杰于是高興的先走進自己的病房,舒芩跟著走了進去,他有點不知所措般的來回踱步。她一進去看見的便是兩個格外緊張的人,自己的父親在來回走動,自己的繼母蘇麗在忙著給她挪位置出來。
“沒關系,別麻煩了。我站著就好,待不了多久的。”
“哦,那,那好吧。”舒冉杰似乎有點失落。
“您上床躺著說話吧。”舒芩對他說道。
“嗯,好。”舒冉杰乖乖的上了床。
“平時也沒見你這么聽話過。”蘇麗在一邊控訴著自己的丈夫,一邊把醫生囑咐要給舒冉杰吃的藥遞給他。
“還好嗎?”舒芩問道。
“沒什么,良性的,做了切除手術就好。”
“哦。”
隨后,病房里就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舒冉杰開口道:“你和沈蔚……”
“只是朋友。”舒芩打斷他。
“我知道何豫待你很好,你忘不了他,可是這么多年了。你也應該……”
“我已經嫁給何豫了,這輩子就只能是他一個人的妻子。”
“Z寶——”
“好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來。”
說著,她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道:“既然動刀子了,你們要用到錢的地方應該很多,這里的錢也不是很多,但是能救救急,密碼是我媽生日。”
舒冉杰看著長的越來越像自己亡妻的女兒正打算開口拒絕,一旁的現任妻子卻搶先道:“好,Z寶長大了,也懂事了。”他責怪的看了妻子一眼,她卻像沒看見,繼續笑意盈盈道:“既然Z寶你有事,就先走吧,你爸這里有蘇姨我照顧,你不用擔心。”
“嗯,好。”舒芩回答道,轉身便要走。“等等,Z寶,你以后能不能多抽空來看看爸爸。”舒冉杰語氣中帶著懇求。
“好。”
有這一個好字,自己便也知足了,當年是自己太懦弱,對不起她們母女,沒能守住和Z寶母親的承諾。最后她的一句:“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真的是對自己失望透頂了吧。現在的他后悔了,可故人早就離開了,再也尋不回來了。
“我們回去吧。”
沈蔚在舒芩臉上看不見過多的情緒,上車后她依舊靠著窗望著窗外。“叔叔還好嗎?”
“還好。”
沉默良久過后,舒芩忽然開口
“今天我見到他,只覺得陌生,他站在那里仿佛只是掛著我父親身份的陌生人罷了。他過去做過的那些事,其實并不是我所經歷著的,他應該抱歉愧疚的是我媽,不是我。”
“Z寶。”
“沈蔚,你說要是何豫還在,我見到他,會不會也覺得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