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娘咬牙道:“那你想怎樣?”
林嘯悠然道:“不想怎么樣。”
趙三娘愕然道:“什么?”
“不管怎樣,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林某可做不出恩將仇報的事。”
“裝模作樣!”趙三娘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讓開!”
林嘯搖頭。
“你這么說沒用的。他不會離開我的,因為他得保護我。”文飛止住趙三娘接下來的話。
“保護你?”
“他和我哥是過命的交情。”文飛道。
趙三娘道:“可是現在是我救了你們兩個!”
“所以現在是你來決定我們去哪兒。”文飛一字一頓道,“我想,你也應該猜到答案了。”
趙三娘臉上現出掙扎之色:“你真的不怕死嗎?”
“也許玉皇頂并不是龍潭虎穴。”文飛笑道。
“那里比龍潭虎穴還要可怕!”趙三娘罕見的流露出驚慌之色,文飛從未見過。
“但是我總會去那里走一遭的。”
不錯,被那里的人通緝了,一路上吃盡了苦頭,文飛哪能不去一探究竟?
“可是……”趙三娘欲言又止。
“趙姑娘,已經耽擱的足夠久了。你給飛弟把傷治好,咱們就趕緊上路吧。”林嘯忽然道。
“你是在命令我嗎?”趙三娘眼睛一瞪。
林嘯道:“三個月前,林某撒了個謊,讓知府大人將林某革職查辦了。不過在離去之前,林某曾答應過知府大人,他對我有知遇之恩,如果他有任何差遣,哪怕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在下也不會有半步退縮。聽說知府大人最近……”
“住口!”趙三娘怒道,“你為什么會知道……”
林嘯打斷她的話頭:“我什么也不知道。因為有些事,林某縱然想幫知府大人的忙,也是有心無力。”
趙三娘默然半晌,道:“好,我帶你們去玉皇頂,但是你必須保證他得活著。”
“這個不用趙姑娘提醒,林某必然竭盡全力。”
文飛卻是頗為驚訝,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林嘯曾對他說過趙三娘的來歷不凡,現在聽這兩人的對話,似乎蘇州知府和她有些淵源。
當然,他是不會開口詢問的。
趙三娘也不會回答自己。
可是有些事,僅憑一點點猜測就足夠了。
泰山。
烈陽高照。
山腰的盤山小道,亦稱九曲十八彎。
走起來是真的令人腰酸背痛。
才及一半,別說重傷初愈的文飛了,就是林嘯這走南闖北多年熬出來的體魄,也快受不住了。
趙三娘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她身披白袍,走在兩人身后,已經漸漸感覺一雙腿不屬于自己了。
“還沒到嗎?”文飛皺眉道。
趙三娘沒好氣道:“哪有那么快,泰山之巔,這才走了一半不到!”
林嘯苦笑一聲:“趙姑娘,咱們現在都已經很累了,你可別突然撒毒過來。”
趙三娘翻了個白眼,一路走來,她已經知道林嘯和文飛之間的關系了,因此對林嘯的忌憚之意也漸漸沒了。
說起來,自己最開始救下文飛的想法,是出于怎樣的一個目的呢?
文飛那冷酷的回答,讓趙三娘心中又痛又怒。
文飛對于酷熱似乎完全感受不到。
因為相比身體所受的傷勢,這點熱度差的太遠了。
和群雄一戰,文飛所受的傷遠遠超乎他想象。
過了半晌,烈陽更甚。
“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歇吧,這太陽太毒了。”林嘯皺眉道。
趙三娘沒有異議。
其實她早就想提出這個建議了。
文飛自然也不會反對。
三人隨便找了棵大樹,坐在樹蔭下,依然是熱浪襲人,但已經比剛才好多了。
“飛弟的傷,你真的不能治?”林嘯忽道。
趙三娘道:“我是用毒的,不是看病的大夫。而且……”她斜眼瞟了文飛一眼,“他自己不拿自己當一回事,又能怪誰?”
文飛默不作聲。
自己的傷勢確然嚴重,但是他精研天下藥物多年,雖然主攻毒物,但是此時也很清楚自身情況,要想治愈并非不可能之事。
他在想其他事情。
林嘯心中一動:“這玉皇頂上,不是有個大夫嗎?”
趙三娘道:“是啊,這個大夫有能力也有錢,不然他怎么會用十萬兩來買他的命?”
文飛一怔:楊當家是個大夫?
他隨即恍然,難怪當時林嘯說從某種意義上,楊當家確實稱得上是武林至尊,如果是醫術高絕的大夫,確實能得到許多人的擁戴。
畢竟武林中人慣常行走在刀鋒血刃之間,難免受傷,一個能治百病的大夫,絕對能左右逢源。
但是文飛卻從未聽說過這個人。
林嘯訕笑兩聲。
“飛弟,你真的要去那兒?那楊當家雖然據說不是那殘忍嗜殺之輩,但是他畢竟是懸賞你的人,你主動送上門,還是有點冒險了吧?”
文飛淡淡道:“遲早得見他一面的,既如此,受不受傷,也沒什么分別。”
趙三娘嘀咕道:“不知死活!”
文飛淡然一笑。
林嘯嘆了口氣,他知道有些人一旦決定了要去做某件事,其他人是勸不動的。
文豪如此,文飛亦是如此。
三人休憩一陣,隨即再度登山。
說來也怪,登山的過程中,烈陽雖依舊,但是熱氣卻已漸漸褪去,令三人頗為驚喜。
沒多時,前方云霧飄渺間,隱約可見一間房屋。
三人加快腳步,一棟造型精巧的寺廟呈現在三人眼前。
寺廟通體以朱紅磚瓦修成,屋頂則是金黃色的鎏金打造的二龍戲珠。
文飛只覺得有些詭異,佛門寺廟,怎么卻無半點沖淡祥和之氣,隱隱透出一股肅殺。
“楊當家莫非是個和尚?”文飛暗忖。
趙三娘咬著嘴唇,忽然道:“文飛,你趕緊走吧!要是楊當家出來了,你不可能活下來的!”
文飛道:“為什么?”
“你別問那么多!你難道不知道,楊當家的外號么?幽冥一出,生死兩隔……”
林嘯笑道:“毒娘子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怎么,如今也會為他人擔心起來了?”
趙三娘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說要好好保護他的嗎?”
林嘯道:“誰說來了這兒,飛弟就必死無疑了?這兒可是楊當家楊大夫的住處,一個大夫,不救人就算了,難道還會殺人嗎?”
“你!”趙三娘氣的臉頰通紅,“我只問你,你到底走不走?”
文飛抬頭端詳這座廟宇:“既來之,則安之。來到這兒,不經此間主人允許便私自離開,豈非大大無禮?”
趙三娘直到現在才終于后悔起來:“都什么時候了,連命都保不住了,你還想著守禮?你腦子里想的些什么啊!”
“趙姑娘,你也不用動氣,你認為,我想走就能走的掉了嗎?”
“好一個文家二少爺,居然敢親自來到老夫這兒,果然是膽識過人!”
廟中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一人如鬼魅般霎時出現在三人面前。
來人竟是個和尚,身著寬袍袈裟,雙眼顧盼之間,精光四射。
文飛心中劇震,眼前這人絕對是他見識過的人中,武功最為強大的一個。
僅僅只是面對,就好像有一座高山橫亙在前方,氣勢雄渾。
當然,文飛身受重傷,這也會讓他心神防御變得松懈下來。
“楊當家好!晚輩林嘯,有禮了!”林嘯亦是一驚,抱拳道。
楊判屈指一彈,一縷勁風裹著一枚淡黃色藥丸打中了林嘯的肩窩處。
林嘯頓覺一陣清涼,肩膀處的疼痛大為減弱,為對方武功高強所震驚之余,拜謝道:“多謝楊當家治傷!”
楊判擺了擺手,將目光移向趙三娘。
后者臉頰蒼白,右手已經滑進了衣袖。
“毒娘子,你那追魂透骨針只怕傷不了老夫,勸你莫行這自討苦吃之舉。”楊判冷然道。
他話音剛落,長袖一揮,沿途飛過的飛鳥忽然有兩只摔落在地。
趙三娘駭然,連數丈之遠的飛鳥居然都被一袖之力所擊落,這需要何等深厚的內力才能做到?
她毫不懷疑,要是自己剛才暗放那三根透骨針,結果肯定是透骨針倒飛回,危及己身。
“念在你也將老夫想要的人帶了過來,就饒你一命,你下山去吧!”
趙三娘渾身顫抖,卻一動不動。
楊判眉毛一聳:“老夫的話,你是當做耳旁風了嗎?”
林嘯暗自心驚,他聽聞過這位幽冥醫圣的不少傳奇事跡,十幾年前崛起于山東,一時風頭無兩,在整個武林中,都是極有威望的角色。
可是他也從未見過對方,也不知道這么一個做和尚打扮的人,脾氣居然如此火爆。
趙三娘顫抖更甚,那股氣勢幾乎將她壓倒,但是她眼中的光芒卻未曾褪去。
那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另一個人。
楊判哼了一聲。
“楊前輩,還是收手吧,對付一名女子,而且對方還是您的晚輩,如此不顯得有些跌身價么?”文飛忽道。
楊判倏然回頭:“莫非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階下囚。”
楊判冷然道:“自己的性命尚且懸于他人之手,也敢為別人出頭?”
文飛笑道:“有何不可?”
楊判盯著文飛半晌:“你為何要替她說話?”
“她……曾救過我一命。”文飛平靜道。
楊判默然。
突然,場中氣勢散去,趙三娘頹然跪坐于地,汗水涔涔。
楊判道:“那你呢?留下來想干什么?”
他指了指林嘯。
林嘯道:“那十萬兩,晚輩忽然想要上一要。”
楊判大笑:“很好,看來最近武林中又出了些人物。”
林嘯道:“承蒙夸獎,還請楊當家不吝賜教!”
他竟然提出了挑戰!
趙三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