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一事因為去的人少，又都是慣常身邊服侍的人，提點了幾句之后人人噤聲，半點風聲都沒有傳出來。

　　寒德妃不明所以，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匠人，為什么要這樣和顏悅色地和他說話，給他這么大的臉面？“你的心也太軟了。”

　　秦瑤微微一笑，指著路邊磚石縫里剛剛探了個頭的草苗說“世間萬物都是天地恩澤，就像這小草，要經歷多少阻礙才能夠探出這么矮的一截？有些人就算只是在這個世上活著都已經耗盡氣力了，又怎么能夠再去要求他們知書達禮呢？”

　　寒德妃道“可他們這么無禮，冒犯了你，難道你就不生氣嗎？”

　　這話問的很在點上，秦瑤說“今日來花房不過是一時興起，偶然為之，即便有些失禮之處念在他們并非有意就算了吧，何苦非要罰他們呢。”

　　寒德妃聞言一愣，這樣的話可實在不像是一個久居宮闈，嬌生慣養的人能夠說的出口的。“你可真是個圣人！”

　　陡然被人這么說，秦瑤面色微紅，嗔道“你胡說什么！”

　　寒德妃向秦瑤道“我看你處理那些宮妃的時候說一不二，還以為你是個死守規矩的老古板呢，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一面！”

　　聽到宮妃兩個字秦瑤不禁微微惆悵。“宮里的事情和這里是不一樣的。”

　　自然不一樣，宮里的人若不夠果決只有死路一條。寒德妃道“你我的境況應該是差不多的，外人看起來風光無限，其實里頭什么樣自己最清楚。”一邊說一邊看秦瑤的臉色，見她沒有太大的變化才放心地接著說“說起來你是比我要好一點的，畢竟你是王后，還有太子，怎么說也比我好多了吧？”

　　太子？那個軟軟香香的小團子，還不會說話，每天眨著大眼睛充滿好奇地打量這個世界，是個討人喜歡的鬼靈精，他會是自己來日失寵后的倚靠嗎？

　　秦瑤道“你才來了多久，或許不久之后你也會有身孕，到那時自然也是你的福氣。”

　　“你真的覺得一輩子困在這樣的地方，為一個男人生兒育女，治理后宮是你的福氣嗎？”

　　自然不是！可事到如今，事到如今還能夠怎么樣？

　　“德妃，你還沒有認命嗎？”

　　“我這條命貴不可言，區區一個德妃怎么配得上這四個字！”寒德妃幽幽道。

　　她臉上的表情是秦瑤從未見過的堅毅，而且很有侵略性。

　　按照寒德妃的設想，她應該驚慌失措，至少也要有些動容。可她笑了，像冰雪消融，像曇花初綻。“那祝你有一日能夠得償所愿！”

　　挺拔削瘦的身影越走越遠，過了很久寒德妃都還沒有從那個笑容里回神，知道她看見近墨鐵青著臉靠近。下意識地喊“我什么都沒說！”

　　近墨咬牙切齒道“你果然說了什么！”

　　寒德妃悔青了腸子拼命想辦法找補，然而在她開口之前近墨說“人回來了。”

　　人回來了！那就是有方法了？“那還不趕緊回去等什么呢！”

　　近墨瞪了她一眼，讓她松開自己走在前頭，寒德妃才發覺自己正拉著近墨的手，很不合規矩。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死死地壓住雀躍的心情，往自己屋里趕。

　　可當真的站在院門口的時候她卻停住了腳步，這里頭的消息真的會是自己想要聽見的嗎？她看向近墨，臉色復雜糾結，如果她真的是主君的孩子，那就是她的姐妹。

　　近墨輕聲道“站在這里結果也不會改變，看過了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到底自己是怎么想的寒德妃已經想不清楚了，腦子里一團漿糊咕嘟咕嘟地沸騰著，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聽完了回話她都還是一副愣愣的樣子。“你剛才說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神殿里供奉著兩位神？”

　　“神殿里有神女和圣女，神女就是坐在大殿上的那一位，圣女才是主君的血脈。”近墨命人下去后，向寒德妃解釋道。

　　“大殿上那位不是早就找不到了嗎？”

　　當日成王闖入神殿的時候，神殿里空無一人的事情舉國皆知，應該做不了假，不過從成王一路追殺大祭司白楓離的事情來看，白楓離肯定帶了什么珍貴的東西一起出逃。

　　“也許大祭司是帶著神女和圣女一起出逃的。”近墨剛一說出口就否決了自己，仔細回想剛才得到的消息，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不過這樣目標太大，而且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見過圣女了，也許，圣女早就不在神殿了，大祭司帶走的只有神女！”

　　只有神女？那圣女呢？

　　“沒有人見過七歲以后的圣女，每一次入齋宮都是大祭司一個人，或許圣女早就……”

　　不！不對！他不是一個這么不謹慎的人，他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換了是別人還有可能時候為了王位，可大祭司是為了什么？”

　　近墨一臉驚恐地看著全然不知自己說了什么可怕的話的寒德妃，心底一陣惡寒，原來他竟然有這種打算！

　　近墨迅速拿來地形圖鋪開在桌面上仔細查看，對寒德妃說“也許他是想讓神女做他的傀儡，掌控王室，那么圣女自然不能夠再出現在世人眼前，可是如果殺了圣女他將來就沒有辦法名正言順地坐上王位，所以他一定會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把圣女藏起來。”

　　這個地方要足夠安全，圣女不會有性命之憂。還要有約束，圣女并不會有機會回到信州。最重要的是要有他能夠信任的人，能夠安心交付。

　　應該是走的哪一條路呢？圣女沒有通關路引，那個他信任的人不僅能夠照顧、約束圣女，還能夠給她一個合法的身份。

　　近墨絞盡腦汁想了很久，突然想起來二十年前大祭司曾奉命往昌安一行，隨行帶了很多禮物，或許圣女就在其中。禮物自然是不用查驗的，所以也不必路引。

　　“就不能藏在信州嗎？為什么要廢這么大的功夫？”

　　“因為他當時腹背受敵，自身難保。”

　　二十年前的神殿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國主曾在深夜前來，兩人談論的內容已經成為了秘密，可這之后大祭司就莫名地染上了不知名的頑疾，從那之后再也沒有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