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

　　許湄重獲協(xié)理之權(quán)，一反常態(tài)地請了綰妍去承乾宮做客。

　　名為做客，實(shí)為彈壓。縱然是清傲如她，如今也不免俗套地炫耀起來。

　　許湄與綰妍隔著小幾相對而坐，桌上攤著幾本賬冊與內(nèi)事的記要。綰妍芳誕的喜意還沒過去，心境平和許多，兩個(gè)人相處也不似之前那般針鋒相對。

　　宮里的日子那般長，日日跟烏眼雞似的也是無趣，饒是心中不喜，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

　　綰妍看著許湄的字，隨口道：“本宮瞧著你一手小楷寫得也是很好的。”

　　許湄抬眸，合上正在看的本子，溫婉淺笑：“謬贊了，本宮看你這些記錄，也覺很好。”

　　綰妍搖搖頭，她還是知道自己的斤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本宮只不過會(huì)寫兩個(gè)字，略看得過去便是了。”

　　她又見許湄在賬上寫了長春宮新添置的家私物什，挑眉問道：“依你的意思，是將這蒙古公主安在長春宮了？”

　　長春宮可算不上上好的宮殿，論陳設(shè)和地理位置，在東西十二宮中的末流。

　　“方才本宮從勤政殿回來，得了皇上的意思，賜了這位貴人封號(hào)。”許湄提筆在灑金紅紙上寫著，袖口微微垂下露出那玉腕瓷白如雪，偏生又配著緋色的瑪瑙鐲，二者相得益彰。

　　“恬？”綰妍認(rèn)真地看著許湄的字，念出來就撲哧一笑，“本宮聽聞，蒙古人性子可不好，怎的有這么個(gè)封號(hào)？”

　　“恬者，靜也。想必皇上也希望恬貴人能靜下性子，安分守己地待在楚宮。”

　　許湄微微一笑，言語中帶著冷意。綰妍聽她的口氣，便知楚岐對這蒙古公主毫無興趣，也稍稍放下一顆心。

　　“那……長春宮，也是皇上的意思么？”

　　許湄不答，斂眸低笑，撥弄著腕上的瑪瑙鐲，見綰妍依舊是探尋的目光，聲音拔高幾分，也沒了耐心道：“昭妃若有別的主意，不必對本宮說，對皇上說就是了。”

　　綰妍見她今日陰陽怪氣的，只訕訕一笑：“你何必急起來，本宮不過略問問罷。”

　　“只是溫常在已經(jīng)在長春宮，如今恬貴人過去是要做主位么？她的性子如何擔(dān)得起主位？”綰妍想起溫常在，難免多了幾分私心。

　　許湄道：“溫常在的性子與恬貴人一個(gè)天上一個(gè)地下，若是恬貴人能學(xué)著些，想必也能落個(gè)好名聲。”，她睨了一眼綰妍，“這個(gè)道理旁人不明白，你還不明白么？”

　　縱是綰妍心情再好，聽了半日如此夾槍帶棒的話，也是面沉如水。

　　“任憑她是個(gè)什么神仙，進(jìn)了楚宮便是宮妃，若是還當(dāng)自己是尊貴的鳳凰，在這后宮專橫跋扈，太后與皇上寬容仁慈，皇后與本宮也留她不得。”

　　綰妍暗自思忖，覺得她仿佛在含沙射影地說自己，心里吃了一驚，有些尷尬地起身告辭。

　　她搭著喬鴦的手走出來，心道：承乾宮真是個(gè)不該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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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綰妍來壽康宮的時(shí)候太后正在小睡，只能隨著宮女們將她與喬鴦引到偏殿吃茶等候。一旁的烏云蓋雪聽到綰妍的聲音，耳朵噌地豎了起來，從給它梳毛的小宮女懷中掙脫出來，歡快地向綰妍撲去。

　　喬鴦怕貓兒爪利抓傷了主子，便攔了一攔：“這貓兒當(dāng)真是想念我們娘娘呢，不過可仔細(xì)著爪子！”又向貓兒后頭追出來的小宮女板著臉訓(xùn)道：“你這丫頭縱著它跑過來，傷著娘娘可怎么好？”

　　那小宮女嚇得不輕，忙不迭道：“昭妃娘娘恕罪！”

　　被攔下來的烏云蓋雪抬頭睨了一眼喬鴦，有些不悅地?cái)[了擺尾巴，慢慢地從她的小臂下鉆過往綰妍那里去。

　　綰妍伸手?jǐn)堖^它，示意小宮女起身，道：“沒事，我喜歡它。”又接過她手里的梳子，仔細(xì)地為貓兒梳毛。貓兒身上像個(gè)火爐子似的溫暖又舒服，綰妍將小臉貼向它，在它耳旁喃喃：“本宮喜歡你。”

　　烏云蓋雪好似聽得懂似的，輕輕地喵了一聲。

　　“太后娘娘到。”

　　綰妍放下了懷中的貓兒，率領(lǐng)眾人行禮：“太后娘娘萬安。”

　　太后含笑，示意她落座。一旁侍候的人為她們奉上茶后退到外頭——昭妃娘娘來時(shí)，太后不喜人多。

　　“這些日子你是落得閑還是落得忙呢？”太后從瓷碗中捻了一小塊黑色的阿膠糕，心情很是不錯(cuò)的樣子。

　　綰妍想了想，老老實(shí)實(shí)道：“沒了協(xié)理之權(quán)，日后怕是很閑。”

　　太后徐徐道：“沒了協(xié)理之權(quán)……哀家只告訴你這樣很好。淑妃在人前從來都是和顏悅色，讓人揪不出錯(cuò)處。你鋒芒太盛，韜光養(yǎng)晦是好的選擇。至于皇帝，他認(rèn)為的是鄭家跋扈，與你無關(guān)。”

　　“臣妾是鄭家人！”綰妍大驚，高呼道，“如何與臣妾無關(guān)？”意識(shí)到自己的舉止失了分寸，低頭告罪：“臣妾失儀，太后娘娘莫怪罪。”

　　“哀家說了與你無關(guān)，你好好品味這話的意思。”太后搖了搖頭，語氣喜怒難辨：“哀家說的話，你如今不懂，總有一天會(huì)懂。”

　　綰妍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太后看著她眸中的懵懂之色，嘆了口氣。

　　“臣妾方才從承乾宮來，聽說皇上將恬貴人安置在長春宮。”

　　“這個(gè)恬貴人，你要如何與她相處呢？”太后瞇著眼笑了笑。

　　綰妍沉默不語，不住地轉(zhuǎn)著指節(jié)上的玉扳指。

　　“綰妍，這個(gè)恬貴人你可要上點(diǎn)心，有你想不到的好處。”太后拍了拍綰妍的手，綰妍倒是不解其意，只眨巴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看著太后。

　　“恬貴人雖是外族，可對皇帝來說必定新鮮，你若能多費(fèi)些心思，可以為你所用。日后你要做貴妃，做皇后，切記不可跋扈，不可失了人心。”太后看著手邊小香爐里冉冉繚散的煙氣，“但恬貴人是何等身份？她安分如何跋扈又如何？許多你想做又不能做的事，盡可以過她手。且哀家聽聞蒙古人仗義，若你能與她情同姐妹，你有事她必會(huì)為你出頭。”

　　這話說的極對，蒙古公主告別故鄉(xiāng)的山水來到這千里之外的京城，心里不知是如何酸楚，倘若有人能給她一份溫暖，焉知她會(huì)不會(huì)對這人死心塌地呢？

　　綰妍似懂非懂，只覺得今日太后所說的話玄之又玄。她抿了抿唇，只需將太后所說的通通記下，回去之后問問溫姐姐，便知其奧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