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
讓人心生出極致煩躁的悶熱。
潮濕的空氣里夾雜著煅燒金屬時升騰的氣息。擴散出昏黃光線的老舊燈具并排掛在地下室的黑墻上。偌大的空間被“轟轟”作鳴的機械運轉聲充斥。隱約間還可聽到“叮叮當當”硬物碰擊的聲響。四周儲物架上歸類擺放著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模具。墻角邊堆放了好幾筐用黑布遮蓋的神秘雜物。
血腥味濃重刺鼻。
女生臉上沒有出現絲毫不自在的表情。
她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所以從剛才進來到現在，她的神情都與平日無異。
要找的人還在忙，她則安靜地站在原地等著。絕不擅闖，亦不會隨便碰四周的任何東西。她很懂這里的規矩。
現下是趁著蘇煙替自己看鋪子的空暇抽身過來的。再擱半個小時就得回去。
等得有些無聊，下意識抬手摸了摸掩蓋在細碎劉海下的那塊繭。目光一不小心又落在自己左手的那枚戒指上。
“穆裟？”
男子沉穩略帶沙啞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棕發女生轉身，玩笑道，“彼索，多日不見，越長越帥。”
“是越長越黑了吧。”對方自嘲地聳了聳肩。
一身古銅色肌膚的高個男子其實擁有個不錯的長相。可惜他下巴上那一小撮山羊胡子使得整個外貌顯出些許滑稽。大大的光頭上頂著一副護目鏡，這是他工作必備物件。成熟休閑的著裝把他襯得比實際年齡大許多。短袖衫外露出的臂膀上紋著怪異的刺青。腳上的那雙皮鞋被他改造成了與涼拖相仿的行走工具。腳踝上打的十幾顆個性十足的骨釘圍成詭譎的骷髏狀。
這就是今天她要找的人。
本族里的知名鑄匠——格里曼·祿尉俄·彼索。
把手里的工具放下，走到桌邊端起一杯水喝下。從掛鉤上取了一塊毛巾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然后才走到女生面前，故作出一副痞子樣，“小妞，打算請我吃烤牛排么？”
“最近南方正流行瘋牛病，”穆裟用手支著下巴，一本正經道，“我想市集上的肉販們應該不會花一大筆錢在牛的疫苗上。”
“Oh，當然不會！他們覺得那是蠢貨的行為。”
“那你還打算吃烤牛排嗎？”撥了撥自己的長發，偏頭望向他。樣子很有趣。
彼索兩手一攤，不禁嘆口氣，“請我喝罐汽水總可以吧？”
“沒問題。不過你得先幫我看看這個。”說著，女生從兜里掏出自己前日所收的那柄刀。
幾分鐘細瞧下來，對方一臉贊服神色，“好家伙！”
“馬特當給我的。四百銀幣。”
只要一想起這個價格，還是不免會心痛。
“太值了！”彼索把刀接過來一瞧，眼睛雪亮，“此刀的價格可遠不止這數目。至少，得是這價錢的八倍。”
“果然不愧是鑄匠，眼光不錯。”穆裟笑了笑，直接問，“那你看看，就它的話……”抬手指了下那把別致的刀，“我用的那種箭，能鑄幾支？”
“三支。”
語氣原本是肯定的。可再仔細瞧了幾遍后，又立馬搖了搖頭。
“應該不止三支。誒，這個金屬材料太特別，至少從前沒見過。所以我也沒法立刻給你個確切數字。這樣吧，等哪天去總部的時候幫你問問。”
“嗯，”女生頷首，“順便幫我問下最快多久能取。”
“那得看你指定的煉材是什么。如果是妖火的話估計得半個月，死魂之火的話也得一個星期吧。”
“那生魂之焰呢。”她截然道。
眸子里中閃過一道別樣的光。
聽到這個回答，對方駭然一驚。手也微顫。立馬抬眼盯著對面的棕發姑娘。
就這么剎那間，彼索臉上的神色由輕松變得極為嚴肅。
沉默片刻，他才緩緩開口，“你不一向最反對用生魂做煉材嗎？”
“過去是我太固執。”她垂下臉，面部處在昏暗的陰影中，聲音變得微弱不堪，“就是因為那沒用的固執，才害得明澈再回不來……”
“明澈的死并非你造成，為何事到如今你還無法釋懷。”
彼索試圖安慰她，女生卻猛然搖頭。
她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內心深處潛藏已久的洶涌情緒似乎要逃竄而出。她一只手反扣住冰涼的墻棱，另一只手伸到額便使勁按了按太陽穴。拼命地深呼吸。皺起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臉上緊張的神色一絲絲消褪。
所有的悲慟情緒被她全盤控制住。
片刻后，穆裟又恢復了淡然自若的神情。
跨過剛才令她失態的話題，重復了一遍之前拜托對方詢問的內容，“記得去總部的時候幫我問下你老大，用生魂之焰煉的話，最快需要幾天。”
彼索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
“刀就暫時擱你那兒。下次來的時候給你帶汽水。”她笑了笑，準備朝外邊走去。
“最近怎么都不見伊哲大叔？”
剛踩上鐵梯，就聽彼索在后面揚聲問道。
想了想，轉過臉來回答，“我也挺久沒見他了。最近他是挺忙，估計‘生意’接得多吧。”
停頓一會兒，彼索忍不住好奇，“穆裟，仿佛你有好長段時間都沒接‘生意’了？”
本以為這么一問會讓對方尷尬。抬眼瞧去，棕發女生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似乎……”她狡黠一笑，“現在雇得起我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說完，攀上鐵梯朝地下室外走去。
注解：鍛造行的分級（從低到高）：學徒、鑄者、鑄工、鑄匠、鑄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