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步行,從凌霄谷到禹州要半日路程,不過戚遠既會靈力術法,自是片刻的功夫便落到了禹州街上。
上次到禹州城是因為逃婚,恰巧趕上乞巧節,雖也有花燈,卻遠不及今日種類多樣,數目繁復,更加沒有今日通透明亮。
也不知我當時放的那盞燈漂到了何方?又被什么人看到?
街上人潮攢動,我在前頭跑跑跳跳,左瞧瞧東看看,戚遠便靜靜地在后面跟著。
不遠處,一位老伯正在做糖人,周圍不知聚集了多少小娃娃,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擠進去,又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擠出來。
“給。”
我將手中的糖人給戚遠遞了一個去。
戚遠有些不屑,“這些都是小孩子玩意兒,給我作甚?”
“誰說這是小孩子玩意兒了!許多大人和老人都喜歡呢!”
“你自己吃吧。”
話剛說完,這廝便繞過我繼續往前走著。不吃就不吃吧,我自己吃!
走了沒幾步,瞧著一家花燈鋪子還不錯,便走了進去。
見著我,老板便笑著打趣,“姑娘,瞧上哪個?讓你的情郎買了送你。”
這禹州的民俗什么時候變得如此開放了?
與戚遠對視一眼,我們都顯得有些尷尬。
我連忙解釋道,“老板,你弄錯了,他不是我的……我的情郎。”
老板連連道歉,“哎呦!實在是抱歉。怪我眼拙……怪我眼拙!那你們繼續挑,我先去招呼其他客人。”
望著這些琳瑯滿目,精巧別致的花燈,我卻不知選哪個才好。
“我之前也在禹州放過一個河燈,也不知漂到哪兒去了。”
“可是這個?”
戚遠在手中幻出盞燈來,正是我在乞巧佳節放的那盞。上面的字、以及我的名字落款都還在。
這燈為何會在戚遠手上?
“這燈怎么在你這兒?”
“凌霄谷后山有一條小河,那日我正巧在河邊竹亭與慕婉下棋,不巧,竟瞧見了這獨自漂來的河燈,覺得奇怪,便撈上來看了看。”
“那你怎么知道這個顧青九便是我?”
“你的字寫得這般顛倒崎嶇,我豈能認不出。”
我好歹也是千嶼城的大小姐,從小便有教習師父教授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雖然沒怎么認真聽過,可是這字還算拿得出手,就連時常斥責我功課的黎師傅,都稱贊我這簪花小楷寫得別有一番韻味,怎么在這廝眼中,反倒變成顛倒崎嶇了?
戚遠向來是個口是心非的主,若不是與他相識許久,照我的脾氣,定要在這眾人面前與他比試比試才肯罷休。
戚遠話鋒一轉,“不過……起初我也不太確定,直到見你蒙著面紗出現在凌霄谷,我方才明白。”
原來,他早已知曉是我。
“你如何知道那女子是我?”
“一看便知。”
“我才不信呢,定是……”
不知怎的,戚遠臉色突然有些不好看。
自從上次處理完禹州城的命案,戚遠便時常頭痛難忍,問他發生了何事,他也只說與我無關,跑去和墨非打探,也只說讓我不要多問。
“頭又疼了嗎?要不……我們回去吧。”
戚遠臉上掛著汗珠,催動靈力調理緩解了片刻,睜開眼時卻瞧著我呆呆愣住。不知是不是光線的緣故,他眼中竟泛著些許淚花。
“戚遠……戚遠……你沒事吧?”
他回過神來,看我的眼神也比方才溫柔許多。“無礙,你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便多玩會兒。怎么樣?有喜歡的嗎?沒有的話我們再去另一家看看。”
見他這樣,我哪還有挑花燈的心思,恰巧手邊有盞梨花燈,倒是與我在清苑種的那棵梨樹相配得很,便順手拿上了。
“那就這盞吧。”
一路走著,我也沒了大半興致。
照理說,戚遠靈力修為高強,斷不會因為處理了一起怪異的命案便如此,在這世上,能傷他的人估計一雙手便能數得清楚。
那次出谷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他不愿告訴我?
許是見我心不在焉,戚遠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么不走了?”
“方才還興高采烈,怎現在又愁眉不展?這梨花燈可是你自己選的,現在又不喜歡了?”
“不是……”
算了,還是問清楚比較妥當。
“戚遠,自從你處理完禹州的命案,便一直頭疼,你們那次出谷到底發生了什么?”
戚遠沉默著,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雖然這廝平日里便不喜言笑,可卻不是這深沉的模樣。
我越發著急,不停地追問,“你是不是受傷了?傷在哪兒?重不重?不就是一起命案嗎?怎么會受傷呢?”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便被戚遠攬入了懷中。
那一刻,時間仿佛是靜止的,沒有周圍擁擠的行人,沒有那些嘈雜的喧鬧,更沒有讓人頭疼的心法書卷,只有被花燈照得透亮的街,還有布滿繁星的夜空……
只有戚遠和我。
“傻丫頭,我沒有受傷。”
“那你怎么……”
“放心,我無礙。至于此事,我會與你說明,但還不是現在。”
“那是什么時候?”
戚遠慢慢松開了我,嘴角一抹微微的淺笑。“你相信我嗎?”
我點了點頭,輕輕應了一聲,“我相信你。”
戚遠從衣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是被李慕婉拿去的那塊,就因為這方絲帕,害得我挨了一巴掌,還整整罰跪了好幾個時辰,膝蓋都流了血。
也不知他是何時從李慕婉那兒拿回來的。不過,我倒是能想象出李慕婉當時的神情,定是不愿至極,又生氣至極。
其實,和戚遠冷戰的那些日子,云嫣便與我說過,李慕婉是前任谷主的女兒,從小便受盡大家的尊愛,從來沒有一人敢違背她的意愿,而李谷主的死,大半原因是為了救戚遠,所以戚遠對李慕婉十分虧欠,只要李慕婉行事不過分,戚遠便什么都由著她。
所有人都深知李慕婉有仇必報的性格,再加上我又與戚遠親密了些,便更加惹怒了她。
想來戚遠讓我道歉,應該也是在保護我。
我故意調侃,“我可不敢要,如果被那位李大小姐知道了,我不知道又要在凌霄殿前跪多久,或者……直接被送進朗陰閣了也不一定。”
“你是清苑的人,與她何干?在凌霄谷,只有我一人能懲罰你。”
生怕戚遠反悔,于是我見好便收。“那好吧,本姑娘就暫時替你保管著,免得又落到其他女子手中。”
我與戚遠相視而笑。與他認識這許久,還從未見過他有哪一日是這樣笑著的。
“九兒!”
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轉頭望去,果不其然,是爹爹,而且身邊還有御風哥和幾個隨從小廝。
天哪!我這是造的什么孽呀!
躲了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出來鬧個元宵,卻那么恰好被抓住。以爹爹那說一不二的性格,想要繼續留在凌霄谷,怕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