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午后，陽光靜謐地照耀著櫻花樹，散發出金色的淡光。林中，一陣風吹過，一片片櫻花從樹上飄落，播撒一陣櫻花雨，樹下，一群小孩子圍在一起，推推嚷嚷，歡歌不斷，時不時從地上撿起一片花瓣，粘在另一個孩子的頭上。櫻花林的那邊種著梔子花，白色的花骨朵兒在綠色的枝葉中含苞待放。

　　阿端牽著楠楠走在梔子花旁邊，蹲下來拉著她的手，輕輕的靠近花兒，告訴她那個部分是花萼，哪里是花蕊，哪兒是花瓣。

　　“姐姐，你為什么喜歡梔子花？”楠楠用小小的手摸著白色的花瓣，純凈無暇。

　　阿端含笑，伸手摸了摸小丫頭的頭，“誰告訴你我喜歡梔子花的。”

　　“茶茶姐?！遍浩痤^，笑容燦爛。

　　阿端順了順楠楠被風吹亂的頭發，嘴角勾起一笑，“其實姐姐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喜歡?！?p>　　被幾個孩子牽著走在前面的陸訖回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卷，三月春風微起，飄起陣陣梔子花香，女子半蹲在小女孩面前，長裙微漾，神色溫柔，笑顏如花。

　　夏浩曾經這樣問過陸訖，“茫茫人海中那么多人，為何他翩翩愛上任端。”這個問題，陸訖當時沒答，不是不想，而是不知，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因為她特別，她從不給他留面子。是，她很特別，也從不給他留面子，但從前那些不給他留面子的人，通常很慘。因為她恬靜，不，以前他從來對安靜的女孩提不起興趣，是她恬靜，他才覺得靜點也挺好。其實他也想不通，想到后來，他索性就不想了，喜歡就去追嘛，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和精力。

　　“想什么呢？”

　　陸訖望花失神，完全沒注意到阿端是什么時候走到他身邊的，“沒什么?！?p>　　“大哥哥，我都叫了你好幾遍了，你都不理我?！遍街?，甜甜的聲音開始抱怨。

　　陸訖彎下腰將小姑娘抱起來，“真是對不起呀！楠楠，大哥哥沒聽見?！迸ゎ^望向阿端，“想不到兒童之家后面還有這樣的地方?！?p>　　陸訖的話隨著風刮進阿端耳里，微涼，一瞬間，涼濕了她的眼眸，抬頭凝望天空，湛藍，B市難得的好天氣。良久，阿端緩緩開口：“這里所有的花都是我爺爺和奶奶親自種下的。”

　　小時候，阿端在青海，只有春節的幾天會回到B市，寒冬，大雪覆蓋整座城市，很冷，但在阿端的記憶中卻很溫暖。那時的任家大院，她總愛和姐姐在院子里打雪仗，奶奶會站在門前看著，及時送上一杯姜茶，防止她們感冒。除夕夜，六個人的團年飯并不豐盛，卻很溫馨。春節年歡晚會伴隨著他們守夜，阿端會窩在奶奶懷里睡著，大年初一在自己的床上醒來，枕頭下總是壓著四個大大的紅包，從不例外。

　　在阿端的記憶里，爺爺奶奶很溫柔，總是記得她和姐姐最愛吃的東西，無論她們什么時候從青海回來，家里永遠都有。家里的柜臺上擺著她和姐姐的合照。爺爺會牽著她的手走在林蔭大道上，驕傲的告訴他的那些老戰友這就是他的小孫女，笑的合不攏嘴。奶奶會給她準備各種公主裙，笑著夸她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小孩。

　　每到這時，姐姐就會在邊上大聲問道：“奶奶，那我呢？”

　　“哎呀！我們家茶茶也是最漂亮的。”

　　奶奶的一瞥一笑都還在阿端的腦海里，以前她想著，大學一定要考回B市，在爸爸沒退休之前，替爸媽好好照顧爺爺奶奶。只是人生的意外交疊無窮，下一刻會發生什么，誰也不知道？夢想讓你懷揣著希望走下去，生活卻在教會你成長。

　　2011年6月，阿端高考結束，滿心歡喜地報了B大，接到姐姐電話的那天，母親正在為她收拾回B市的東西。和父母趕回B市，半夜12點，醫院里見到奶奶，她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阿端上前，和姐姐一起跪在病床前，拉住奶奶的手，“奶奶?！?p>　　“阿……阿端……”

　　“奶奶。”阿端緊緊握著奶奶的手，身體微微發抖，她怕，怕松開一點，奶奶就會失了生氣。

　　“阿端，你……你要記住，不管……不管以后……發生什么，你……你都不可以放棄自己，要學會放下。知道嗎？”

　　“奶奶，奶奶你別說話了，會沒事的。”眼淚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在老人手背上，拼命搖頭，“會沒事的?！?p>　　“阿端，你……你先答應我。”

　　阿端使勁點頭，“我答應，奶奶，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不管以后發生什么，我都不放棄自己?！?p>　　老人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阿端的臉，“好孩子?！鞭D頭看向另一邊的任荼，“茶茶，如果……如果你姑姑回來了，和阿端一起，勸你爺爺原諒她，她……她只是……真的愛上了一個人而已。是我對不起她。”

　　“奶奶，奶奶你別這么說，姑姑她沒怪過你?！比屋彪p手覆蓋在老人手上，“真的，姑姑她不會怪你的。”

　　“答應奶奶。”

　　“嗯?！比屋秉c頭，淚珠一串一串地往下落，“我會的，阿端也會的。”

　　“好好照顧自己和妹妹?！比卫咸f完，向著天花板望了一眼，“我想單獨和你們爺爺待會?！?p>　　“媽，我們都出去。”任賢齊牽過妻子的手，將兩個女兒扶起來，走出病房。

　　凌晨一點二十，奶奶永久地離開了，帶著笑，阿端不知道爺爺最后和奶奶說了什么，她只知道，再次走進病房，爺爺用帕子為奶奶擦著臉，很平靜，神態溫柔，像對待女兒。任家靈堂，阿端看著爺爺親手為奶奶化妝，梳頭，穿上壽衣，動作嫻熟，妝容自然。但爺爺還是用了半天時間，態度嚴謹，一絲不茍。短短一天，爺爺頭上大半的青絲白了，燈光下，很晃眼。

　　兩天后，奶奶靈堂上，阿端見到了她從未見過的姑姑和另一個表哥，婦人眼睛紅腫，由表哥扶著，跪在奶奶靈前，淚如煙海，卻是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