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房二房與蘇老太太這位嫡母的關系并不親密,但礙于祖父顏面,表明上他們還是會將該做的禮數做全的。
蘇令儀暗想,這次尤氏連面子都顧得了,可見她今日去信國公府比自己想象中還不順利。
蘇老太太卻還不知近些日子蘇府發生的事情,只以為尤氏仗著自己手握管家大權,越發不將自己放在眼里了。想到蘇令儀方才哭得如此傷心,蘇老太太頓時覺得自己不在府中這些日子,二房定然給了他們不少委屈。
于是蘇老太太嘴角的笑意立刻隱去,她扶著身邊大丫鬟含露的手,儼然坐在紫檀木雕五福捧壽寶座上,她端起秘色瓷荷花托茶盞喝了一口茶,才冷眼看向刁媽媽,“我不在府這些日子,沒想到你們太太竟忙成這樣,滿京城的當家主母,恐也比不上你們太太,既如此忙碌,往后也不用來請安了,連今日的洗塵宴一并免了吧!”
刁媽媽聞言不由皺眉,這話便是說太太借口忙碌,連孝道也顧不得了。但若是就是這樣免了二太太請安,老太爺知道了,與二房又是一場麻煩。
“老太太說得哪里話……”刁媽媽笑道:“給您請安是我們太太應盡的孝道,雖然您體恤晚輩,但如此便是不給二太太盡孝的機會了,我們太太知道了定然是要罵我不懂規矩的,實在是近日府中事多,太太忙得脫不開身,稍后自然會向您請安的。”
不愧是二伯母身邊最得力的婆子,蘇令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刁媽媽,一番話便將二太太不敬嫡母的罪名揭了過去,而祖母性情又是最正直磊落的,難怪會被崔老安人尤氏他們,逼得整日在五臺山禮佛,連家都不愿歸了。
刁媽媽說完,便告辭退了下去。
蘇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連呼吸都有些不順了。
伍靜姝忙端了茶盞送到蘇老太太手邊,蘇老太太一口氣喝光了秘色瓷荷花托茶盞的茶水,才總算緩了一口氣。
蘇令儀笑著勸慰道:“祖母,二伯母他們不來更好,這些日子孫女兒閑來無事,新學了幾道菜,等會兒孫女下廚給您接風,您也嘗嘗孫女兒的手藝。”
伍靜姝接收到蘇令儀的暗示,也賣力夸贊道:“母親,囡囡的手藝當真不錯,您可以一定要捧場啊!”
母女倆好說歹說,總算是將蘇老太太哄得開心了。
晚上,蘇令儀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子菜為蘇太太接風洗塵。
在將飯菜端上桌的時候,蘇令儀對柔藍使了個眼色,柔藍立刻會意,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蘇老太太的洗塵宴本只有三房三口人以及蘇老太太太,沒想到四人剛坐下,老太太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含巧一臉正色地進來稟告,“老太太,老太爺過來了。”
蘇老太太神色一僵,臉上的笑容急速退去,重重放下了手里的烏木包銀筷子。
蘇老太爺笑著進來,三老爺蘇韞急忙領著妻女向蘇老太爺請安,蘇老太爺看到幾人很是詫異的模樣,“今晚不是為老太太接風洗塵嗎?怎么只有你們幾人?”
蘇老太爺的話一問出口,眾人便都沉默了。
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們更是緊緊低下頭,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深怕被蘇老太爺點中問話,連呼吸聲都放輕了。
蘇令儀見狀抿嘴一笑,脆聲道:“祖父,二伯母忙著府中諸事,實在脫不開身,祖母體恤二伯母管家辛苦,便免了她的請安。”
她說著含笑走過去,親自扶蘇老太爺在蘇老太太身邊坐下,“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祖父,今日祖母的洗塵宴是我親自下廚做的飯菜,您嘗嘗孫女兒的手藝如何……”
然而蘇老太爺的心思卻并不在洗塵宴上,他細細思索著蘇令儀的話,眉宇間便藏了森森冷意。
不說這些不開心的?難道尤氏竟仗著管家大權,不敬嫡母?難怪老太太一臉的不開心!
本來愉快輕松的氛圍,因蘇老太爺的突然加入,突然安靜下來,蘇老太爺打量著老妻滿臉風塵之苦,不由道:“回來怎么也不事先說一聲,也好派人去接你。”
蘇老太太淡淡道:“家里人都忙得腳不沾地,我也不愿麻煩別人,倒不如自己來回方便。”
蘇老太爺眉宇間的冷意更深,卻還是道:“一家人說什么麻不麻煩!”
蘇令儀暗贊祖母這句話說得好,如此一來,便坐實了二房故意不來給祖母請安接風了。
然而蘇老太太一番話卻惹得蘇韞的眼眶濕潤了,他站起身哽咽道:“母親這樣說,便是兒子無能了……”
伍靜姝也急忙跟著站了起來,紅著眼睛勸道:“母親,您年紀漸漸大了,京城與五臺山路途遙遠,往后您還是別去了罷,也好給兒媳盡孝的機會。”
蘇韞夫妻哭著勸了半日,蘇老太太卻紅著眼睛始終沒有松口答應,蘇老太爺見狀只覺得蘇老太太一心向佛,連家人都不顧了,頓覺十分生氣,重重放下筷子,臉色鐵青地站起身,負起離開了懿安堂。
眾人頓時嚇得面面相覷,蘇韞夫妻倆的哭聲都戛然而止。
蘇令儀就在此時含著眼淚走到蘇老太太面前,她筆直地對著蘇老太太跪下,“祖母,您往后就留下來罷!二房但凡有點委屈,都能去崔老安人那里討個主意或哭上一哭,爹爹娘縱受了天大的委屈,便只能自己忍著,祖母,前些日子蘇嘉柔用剪刀刺傷我娘親,當時母親昏迷不醒,您不知道我和爹爹有多害怕……”
說道自己被刺傷一事,伍靜姝瞬間心思百轉,這些年公爹偏心,二房恣意妄為,想到自己忍受的委屈她立刻落淚不止。蘇韞也滿心酸楚,忍不住紅了眼眶。
四丫頭竟然膽大妄為到刺傷親嬸娘?蘇太太十分震驚,她急忙站起身拉住伍靜姝的手,垂淚道:“好孩子,讓你受委屈了。”
最終,經過三房的眼淚攻勢,蘇老太太終于忍不住答應留在家中,再也不去五臺山禮佛了。
從懿安堂出來,蘇韞因還有些公事要處理,直接去了書房。
伍靜姝緊緊拉著蘇令儀的手,慢慢往漓雨館的方向走。
柔藍和采雪走在兩人前面,小心提著燈籠為兩人照路。暖黃色的燈光,將母女兩人的影子照成了漆黑的墨點。
兩人安靜地走了一路,快到漓雨館的時候,伍靜姝終于忍不住問女兒,“囡囡,老太爺,是你派人請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