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至尾聲,寧知非見天色已晚,欲起身告辭時一個皂服紅裹肚的公差急匆匆闖進來,請袁嗣宗即刻回府。
“這才什么辰光就回府?”袁嗣宗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趕緊走,休得擾了小爺的興致”
“這是知州大人的吩咐,公子不回府,小人無法繳令”
袁嗣宗作為家中獨子極得寵愛,這樣的硬請還從未經歷過,他不是笨人,雖酒意醺然也覺察出不對來,“出了什么事?”
公差剛作勢看看左右,袁嗣宗手中的酒樽就砸了出去,貼著公差的耳朵劃過,“少在小爺面前耍你們那些魍魎手段,快說”
公差脖子一縮,“半個時辰前萬家在城中的宅子忽發盜案,查問城門關守可知賊人如今還在城中,知州擔憂公子安危特命來請”
敢偷萬家這可是大案,眾伎家驚呼,石青臉上也極不好看。萬家與石家關系甚好且不說,眼瞅著還有兩三天就到老太爺大壽正日時發生這樣的事,多晦氣。若不能迅速破案,這次精心準備的杖國之壽必定大大遜色。
州城所在發生這樣的大盜案必定會影響到知州的政績,袁嗣宗的臉色也可想而知。
眾人或驚或怒,雅閣內一片靜默時,一個溫潤清朗的聲音驀然道:“都偷了些什么?萬家可有人目睹過盜賊容貌的?”
袁嗣宗雙眼一亮看向寧知非,雖未說話寧知非已知其意,這本也是他開口發問的原因所在,“若是有人見過又描述的夠細致,我或許能畫出個七八成,繪影圖形勉強夠用了”
結果,公差的回復甚是不佳。萬家被盜之物除了金銀外多是綾羅綢緞,這在當下也是能直接當錢使的。因賊人系蒙面而入,故而無人得窺容貌。
“散了散了,綠楊你先好生準備,待此案一了某即刻迎你回府”袁嗣宗煩躁起身向外走去,路過寧知非時頓了頓,“放心,你的潤筆跑不了”
說完邁步而去,人已走出雅閣時身后驀然道:“公子且慢!”
袁嗣宗回頭看向寧知非,“還有何事?”
寧知非走到袁嗣宗面前,“請公子借一步說話”說完也不等他拒絕,拉著胳膊到旁邊耳語了一番。
袁嗣宗等人匆匆走后,石青湊過來,“你跟他說了啥?”
“想到個破賊的法子,建言袁公子轉知使君大人,管用不管用明天也就該知道了”
“你連刑名之術也會?”
石青的大驚小怪引動了正送完袁嗣宗一行的眾伎家,見她們大有圍上來之勢,且遠遠的就有人嬌聲求畫,寧知非忙拉了戀戀不舍的石青落荒而逃。
當夜兩人就宿在石府,第二天早晨起來后寧知非并未急著回城外別業,直拖到將近中午時方才動身,石青對此很是詫異,“這可不像你啊”
走出石宅,先就見到公差巡街,邊走邊把個驚聞鑼敲的山響以傳達知州諭令:闔城戶口各歸第宅,等待午后衙門派人查點搜掘,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搜出贓物所在。
“瞎胡鬧”石青說完才發覺聲音大了些,忙掩住嘴,“州城這么大怎么挖?袁使君這諭令好沒道理”
“是啊,州城這么大的確沒法子挖,不過州衙也沒想要挖,打草驚蛇而已”
石青訝然,“這是你出的主意?”
寧知非點點頭,“看這路數石使君是用了我的主意,不過能否見效就未嘗可知了”
“你既然知道沒法子挖,后面打的是什么盤算?”
“你猜那盜賊會怎么想?他們敢不敢跟州衙賭一把”
“做賊心虛”石青“切”的一聲,“這還用問?賊偷了萬家心中必定惴惴,州衙又擺出這么大的架勢,他們必定急著要將賊贓轉移出城”
寧知非笑笑,“今天州城四門中三門盡閉,唯剩的一門將嚴搜裝載,你怎么轉移?”
石青眼珠子一轉,“嚴搜裝載只能查車馬箱籠,但寧少兄你莫忘了賊人所盜皆屬細軟,裹在身上就走了,你還能將所有出城行人都盡皆搜身?”
石青越說越得意,“若真人人搜身,搜身的得多少人,尤其是女眷;進出城的速度得多慢,要誤多少事?這跟封城有什么區別?屆時城門處鼓噪起來沒準兒能鬧出民亂。最后,縱然搜出身有綾羅綢緞者,你又如何確定那就是萬家的?據我所知,萬家可并不以絲織為業,被偷的綢緞上也不會有他家獨屬的暗記”
言至此處,石青“啪”的一擊掌,“原以為你真會刑名術,誰知竟是唬人的,這主意出的糟透了”
“誰說我要將出城行人盡皆搜身?”
石青愕然,“那你前面這些布置……”
“欲知其詳就去看看吧”寧知非抬頭看看天色,喃喃自語聲道:“算算時間也該見分曉了”
邊說邊走,不知不覺間就到唯一洞開的東城門,石青瞪大眼睛果見車馬箱籠雖然查的嚴,行人進出卻并不受限,也無人搜檢,人雖然多些但進出有序遠沒到惹人聒噪的地步,更別說什么民變了。
“就這么放人隨意進出?”石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寧知非正欲答話,一個公差過來言說袁公子有請,兩人跟著公差進入城門校尉的押事房,果見袁嗣宗正坐在里面,一臉的不耐煩,“寧知非,你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唇舌才說服我爹,別鬧個沒臉”
寧知非笑笑,幫他續了茶湯后語調平靜道:“查到人了?”
“四個,不過都是有確切事由的,正在棚子后面蹲著呢,你要看?”
“我看他們作甚?”寧知非淺笑著在袁嗣宗身側坐下,石青也跟著坐,不過人卻是一頭霧水,“你們到底要查什么?”
“石兄且稍安勿躁。袁公子,進出兩次的有幾人?”
“喊什么袁公子,叫我一聲袁兄難倒還辱沒了你?”袁嗣宗那股子頹廢的紈绔勁兒又上來了,就不會好好說話,“除了后面蹲著的四個,還有八人,我就不明白了,為啥進出兩次的就不能抓?”
“抓當然能抓,不過終究是不落穩,也易打草驚蛇,再一再二不再三嘛”
石青這時琢磨出點味道來,原來寧知非擺出這么大陣仗,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想著要搜查行人,他要找的只是屢次進出城門之人。
循著這個路數再細一琢磨,嘿……
就在這時,門口處一片腳步聲響,幾個公差推搡著兩人走了進來,當先那公差正是昨晚見過的那個,一臉的興奮,“三次,就是他們倆,一上午進出三次了。”
袁嗣宗身上的沒精打采一掃而空,躥起來直接就撕了其中一人的外衫,露出里面極品湖綢的緞服。
“是他”
“就是這賊廝”
“就這緞子的成色,沒有十貫銅傍身姑蘇居的掌柜摸都不讓摸一下,瞅他那樣子能穿的起?”
袁嗣宗精神大振,不理會眾公差們興奮的聒噪,探手上去“刺啦”又是一拽,里面露出的居然是淡粉色女衣,“不錯啊,女裝都穿上了”
調侃了一句后,他驀地一口啐在那漢子臉上,“這價逾黃金的單絲羅憑你也配穿?狗東西,賊贓都穿身上了,還不招?”
眾公差哈哈大笑聲中,那漢子囁囁著嘴想辯卻又實在是辯無可辯,最終只能無可奈何的低下了頭。

折翅兔
幸遇三杯酒好,況逢一朵花新!粉嫩嫩的新苗全仗諸位的呵護了,有推薦,收藏啥的就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