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掛著黑眼圈上班，發現設計部多了許多人。
原來老C擔任設計總監后，把之前被老余壓著到其他小項目上駐場的幾個設計同事給召集回來，又新招了兩個應屆小鮮肉，設計部的隊伍一下壯大到了15個。
看來男神已經成功地穩住了設計部。
不過男神一直沒有理我。
一連幾日的工作，不過就是在CD和嘉州兩頭跑，在嘉州主要負責臥龍灣二期的施工效果把控，在CD主要負責三期的方案設計。
兩項工作進展都還比較順利，我有了充裕的時間準備考試。
不過沒有男神在臥龍灣鎮場，我似乎連跑項目的勁頭都減少了很多。
男神的辦公室在樓上，離設計部很遠，我這種蝦米又沒有資格參加高層會議，所以從周二到周四都沒有見到他。
周五我假裝提交考勤異常去人力資源部，路過總經理辦公室時，從門口看到他正凝神看著電腦。
我干咳幾聲，故意在門口喊同事的名字，男神眼皮倒是抬了一下，但也就僅僅這一秒的肢體語言后，又把目光收到電腦屏幕上。
煩！我看著書本抓耳撓腮，想用頭撞辦公桌。
“丁姐，馬上開會了！”新來的小鮮肉恭敬地喊我這個偽前輩。
“哦，好。”我心一顫，每周五下午的開發線總結會，由男神主持。
抱了本書溜進大辦公室，坐在后排座椅上。
準點一到，男神走了進來。
升任了總經理職位的他，穿著明顯比以前更商務了些。
確切地說，是更加沉悶了些。
突然發現，西裝筆挺的他，真不如牛仔夾克下的他好看。
坐在會議桌主位上繃著臉冷冰冰的表情，還真不如在切割機前細致專注的表情。
一會兒是個建筑師，一會兒是個霸道總裁；一會對我溫潤如玉，一會又對我冷若冰山；
我覺得他有點人格分裂！
此刻他坐在會議桌主位上，緊繃著臉，語氣沉悶：“今天的開發線總結會有兩個會議議題：竣工項目的成本總結，城南地塊目標責任書的評審，以及一個住宅項目商業街的改造方案。”
還好都和我無關，我躲在老C高大的身軀后，打算趁一個多小時的會議時間，啃幾頁建筑理論。
……
“丁姐？”
突然被旁邊小鮮肉拍了拍：“丁姐？”
“啊？”我愣道。
“領導在問你話。”她壓低聲音說道。
“啊？”我茫然四顧，全辦公室的人正盯著我，男神的眼神似乎有些殺氣。
“請丁工回答一下。”男神遠遠站著，冷冷說道。
“這個問題我可以替丁工回答，”老C接過話笑道：“臥龍灣的方案我也是深入參與了的——”
“曹總監，我想聽丁工本人的想法。”男神冷冷道。
“啊？”我趕緊壓低聲音問小鮮肉：“什么問題？”
“問你，臥龍灣三期景觀的思路。”
什么情況……不是明明只有三個不相干的議題嗎……
我傻愣愣站起來，將建筑史背到身后。
“怎么，丁工，這么簡單的問題你也要考慮這么久？”男神冷冷道。
……
我理了理思路，硬著頭皮回答：“臥龍灣三期建筑風格是15-16世紀都鐸時期的英倫建筑。英國在都鐸時期，園林上受到了新古典主義的影響，但受限于當時英國的經濟水平，園林的建筑痕跡沒有當時地中海附近的其他歐洲國家那么重，自然的成分還是很多，再加上英式園林一向以浪漫的自然式園林見長，所以我想，在會所附近做少量規則式園林，但延伸到建筑組團綠地，以自然式園林為主。”
“接著說。”男神冷冷道。
“嗯……小品點綴上還是以都鐸時期的新古典主義為主。避免選擇19世紀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小品和建筑，這樣會造成沖突。”
我回答完暗暗舒一口氣，還好這兩天正在看《外國建筑史》！
……
他慢慢走過來，邊走邊笑：“想得不錯，丁工對今天會議的其他議題有沒有想法？”
“嗯……其他議題？呵呵，呵呵。”我看著男神尷尬。
他走過來，身體突然湊過來，我條件反射往后退，腳差點絆倒凳腿上，電光火石間，背在身后的書被他抽走。
他邊翻我的書邊笑：“丁工看來一門心思在臥龍灣項目上，開會時連《外國建筑史》都帶來了，難怪對建筑歷史這么熟。”
“領導過獎了。”我尷尬地擠出幾個字。
“不過，”男神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笑：“我剛才提的問題是，請丁工說一下關于臥龍灣三期成本上的想法，對方案還沒有太多深入。剛才成本部已經發表了許多有建設性的建議。”
會議室一片低聲哄笑。
……
“開會時看與會議無關的材料，按公司規程，應該如何懲罰？！”男神語氣突然一沉。
哄笑聲戛然而止。
“設計部的內業是哪位？！有沒有宣貫過相關制度？！”男神已經發怒。
會議室一片寂靜，只聽得見呼吸聲。
良久，內業小劉站起來戰戰兢兢聲若蚊蠅：“張總，獎懲制度部門每個季度都會宣貫一次。”
“那這種情況應當如何處罰？！”男神怒道。
壞人張衍，公報私仇！
小劉是個剛參加工作的畢業生，已然被他這個所謂的公司大領導嚇住，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張總，不用問小劉了，”我忍住怒氣：“是我有錯在先，公司有什么懲罰按照規程來吧。”
他冷冷看著我：“好！“
我暗暗舒了口氣。
他拿著我的書轉身往會議桌前走，停頓片刻，又回過頭來，看著老C。
“還有一個事情，三期的建筑方案下周一上公司產品會。”他冷冷說道。
“什么？張總，“我趕緊反駁：“按計劃是下周五才過公司評審，很多細節都還沒改出來，怎么可能提前上會呢？”
這壞人給我穿的鞋子也小得過分了！
“下周我要和規劃局溝通，需要確定的方案，方案必須在周一趕出來。”他看著我冷冷道。
“張總， GMP是德國公司，不比國內小設計院，恐怕壓著他們周末加班不容易吧？”我訕訕道。
“所以需要設計部相關人員加個班。”他冷冷道。
相關人員？你直接點我名字就行！
“張總，我只是做設計管理工作，出方案我還真沒那個能力。“我說。
會議室一片寂靜。
“我記得上次湖心島塔樓方案，丁工一個人花一天時間就完成了，“他看著我緩緩說道：“現在考驗丁工的時刻到了！”
……混蛋，氣得我胃疼！……
渾渾噩噩開完會，我還是不死心給GMP的主創設計師打了個電話。
“你好，Frank。”我客氣地打個招呼。
“Hi，丁小姐，請問你有什么需要嗎？”電話那頭傳來主創Frank蹩腳的中文。
我硬著頭皮說道：“不好意思，是這樣，我們三期建筑方案調整結果可能需要提前幾天，下周一上午要提交……“
“What？下個星期一？好像我們之前的約定是周五。“
“是這樣，我們領導要求提前幾天，所以可能需要你們周末加一下班。”我硬著頭皮告訴他這個噩耗。
“What？Work overtime？In the weekend?NO!”電話那邊反應果然很劇烈:”丁小姐，你到底專業不專業？”
“我們領導是張衍，您應該認識，如果您有什么疑義，可以直接和他溝通。”我迅速轉移炮轟目標。
“YanZhang?No，He is a devil! I do not want to deal with him!”一提到張衍，Frank的反應好像更加劇烈。
“但之前你們的合同是和他直接談的。”我硬著頭皮笑道。
“丁小姐，我想你搞錯了，合同雖然是和他談的，但上面也有明確，如果有設計計劃或者設計條件的改變，需要提前至少5個工作日通知我們，我想我們有拒絕的權利。”Frank咬死不放。
“現在真是沒有辦法，必須要加班，有問題你找張衍，他很樂意接電話。“我還是想把問題甩給那個混蛋。
“丁小姐，你是設計管理人員，我就只和你對接。“Frank說道：“I do not like YanZhang！“
我也不喜歡那個混蛋！我想。
“丁小姐，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溝通的設計管理人員，“Frank說道：“我知道國內許多設計公司在你們發展商的壓力下，經常需要加班，但我想我們德國沒有這么不人性化的規定，希望我們在以后的溝通中不要再出現這種問題，不然我們會覺得你們公司對待設計這項工作的態度非常不專業。”
有一分姿色就有一份脾氣，看來讓GMP這種國際一流設計事務所加班，幾乎不可能。
混蛋張衍！
在我心里罵他第一百遍時，內業小劉遞給我一張更加讓我咬牙切齒的單子。
“懲罰單？”我拿起來看：“什么？？？扣五百塊！！！”
“丁一，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領導了……”小劉同情地看著我：“雖然公司有獎懲制度，但從來都沒有認真執行過，今天怎么又突然搬出來，好像真有點針對你的意思……”
“五百塊！”我恨恨道：“你知不知道，這么多錢是我半個月的口糧！”
“本來我覺得也只是個通報批評或警告之類的，”她壓低聲音道：“結果我把警告單子交過去，被人力直接打回來了，非說你這個是……記大過……”
……混蛋張衍！
“你要不要去找C總申訴一下？”小劉示意我。
“找他有個屁用！”我抓起單子往樓上走。
他辦公室里有人，我在外面晃蕩了幾圈，看著手中的單子，氣得胃和心肝兒都疼了。
一直等到下班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見人力資源總監從他辦公室走出來。
等人力走遠后，我快步走進他辦公室，一把將單子扣在他桌子上。
“又壓著我加班，又扣我錢，你幾個意思？！”我怒道。
“哦？我壓著你？”他一邊關電腦，一邊收拾桌子，淡淡笑道。
“……”我深吸一口氣，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覺得是什么意思？”他笑。
“是因為我拒絕了你，還是因為我要考研？勞駕你這樣小肚雞腸地對付我？！”
“你誤會了，我都忘了什么時候你拒絕過我了。”他看著我冷笑：“而且，你考研跟我沒什么關系，不過——你要在公司一邊工作一邊考研，跟我司的關系就很大了。”
……胃疼……
“好！”我深吸一口氣，抓起他桌上的筆，大筆一揮在單子上簽下名字：“扣錢唄，大不了我喝半個月西北風！加班唄，沒關系，大不了晚上熬通宵看書！”
“但是！”我伸出手：“請你把我的書還給我！我師父給我的書，對我來說，很！重！要！”
“是嗎？”他翻了翻書冷笑道：“不就是一本二手書，你還當是寶貝？“
“就是寶貝！“我連忙伸手去搶。
他站起身拿著書的手一揚，我跳起來抓，也沒抓住。
他在笑：“三步上籃，你還沒有學到？！“
“還給我！“我怒道。
“違反公司規定，我要沒收。”說著他把我的書揣進了他的手提包。
“沒收就沒收！”我氣得想跺他一腳：“反正我還有其他參考書，《中國建筑史》、《外國城市發展史》，考研的參考書有十好幾本！”
……
我怒氣沖沖回到辦公室，關了電腦抓起書往外走，在這個人性泯滅的公司，一分鐘班都不想加！
走到電梯口，更加火冒三丈，狹路相逢，他也在電梯中！
我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斜眼看他：“總經理辦公室不是有專用電梯？領導何必來擠占我們這種基層員工的資源？”
他淺淺一笑：“我可是按著這個電梯門等了你很久。”
什么意思？打一棒子就要發一顆糖？我才不領情！
我按下1樓按鍵，面無表情看著數字從33樓往下跳動。
他把1樓按鍵按滅。
我斜倪他一眼，又按下1樓。
他又一把按滅，朝我笑道：“坐我的車。”
我深吸一口氣，白他一眼，繼續面無表情看著數字跳動，跳到3樓時馬上按亮一樓，捂著按鍵對他笑道：“不好意思啊領導，今天被罰了500塊，沒錢打你的豪車!”
“丁一！”他突然一把抱住我：“你到底要怎么樣？！”
“放手！”我使勁掙脫他：“你再這樣，我就要告你XING騷擾了！按照公司獎懲制度，是可以開除你的！”
“你瘋了！”他怒道。
我被他凌空抱起，兩腳只能四處亂蹬：“放手！“
這混蛋怎么可能聽話，不來點武戲恐怕不行！
我兩手抓住他后背衣服，本想盯準肩膀咬下去！
可他此刻外套是硬邦邦的西服，怕還沒傷到他自己倒先把牙給磕了！
電光火石間我靈光一現，對著他暴露無遺的脖子一口狠命咬下去！
活該！
他一聲悶吼，果然放開了我！
看來他果真吃硬不吃軟啊……
不過看著殷紅的牙印，心里雖然解恨，但也有些懊惱。
唉，誰叫你扣我500塊，只能算你活該！
電梯門打開，我對著他冷笑一聲，趕緊躥了出去。
《外國建筑史》被沒收了，只好轉戰《中國建筑史》。
熬夜看書，不知不覺看了兩百多頁，12點一到，手機上AD的頭像跳動起來：“還沒睡？”
回復：“嗯。”
AD：“你真打算要考清華？”
回復：“試試吧。”
AD：“考清華是為了喜歡設計？是喜歡清華？還是喜歡張衍？“
回復：“都是。“
AD：“你真的舍得張衍？”
回復：“我覺得3年的分離真的不是很難。人生嘛，總要有點自己的追求是不是？”
AD：“范進50歲才中舉。“
回復：“我是你的關門大弟子，沒有問題。“
AD：“傻逼。“
……
和AD聊完天，書就看不進去了。躺在床上一邊嘆氣，一邊看著天花板發呆。
如果真考上了，我真能舍得離開他三年？
或者我和他的故事，根本就經不起三年的時間考驗？
我知道我肯定忘不掉他。可是他呢？
微信上甚至都沒有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