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過河。
我已經邁出了勇敢嘗試的第一步,戶型圖經過反復修改,又與項目上營銷部、工程部、成本部多次討論,在公司產品決策會上取得空前的認同。會議還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二期馬上開建的23套500平米的別墅做相應的調整。
“我們的雙飛四日游,你打算去哪?”男神靠在辦公室椅背懶懶笑道,“中秋快要到了,要不要請幾天假,我們連著中秋一起過?”
“中秋和你過?”我一愣。
他笑:“我要你陪我。”
“你很忙。”我傻笑。
“我最近會在項目上。”他笑。
我紅著臉傻笑:“其實,我進來是想跟你匯報,枯水季節馬上就要到了,湖心島馬上要開始施工。鑒于上次外墻磚認樣的事情,我覺得這個非常時期有必要到項目上駐場。”
“你什么時候去,去多久?”他笑。
我傻笑:“明天出發,可能要在項目上呆一個月,中秋節前后沒有時間休假。”
他笑:“我也會一直呆到中秋。”
我問他:“那我這邊手頭的工作可不可以暫時交給老C?”
“老C休年假出國去了,要中秋節后才回來。你交給老Z吧。”
“好。”我點點頭。
他淺淺一笑:“那這個雙飛四日游怎么辦?”
“最近太忙,沒時間。”我傻笑。
“那我只有另外找個美女分享了。”他笑。
“不行。”
“哦?”他身體微微向我傾,“舍不得我?”
“舍不得錢……八折買掉,連同5000的獎金,一人一半!”
獎金還沒拿到手,舍不得錢另租房子,臥龍灣項目現場,我住在工程部的宿舍。
正埋頭看書,手機響起,是老家的號碼。
“一一?”電話那頭媽媽很開心,“下周末過中秋,你會回家吧?”
“媽——”我思考怎么說才能讓她接受,“我現在工作有點忙,反正國慶也要回去,中秋就不回家了,來回的車費也貴。”
“也是啊……那我給你留點月餅。”
“啊,不用不用,你去年給我吃的過期月餅我現在想想胃都還痛。”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外面月餅很貴,你爸以為你要回家,到鎮上買了不少,你告訴我地址,我托人給你寄點過來。”
我把地址報給她:“CD市城南區南京路1號驪山國際四期3棟2單元502。”
“你換房子啦?貴不貴?你以前租房子已經很貴了!”媽媽對價錢一向敏感。
“還好還好,我現在換了公司,換房子上下班近一些。”
電話那頭一陣雜音:“一一?你換工作了?”
是爸爸的聲音。
“你心思不放在考研上,費什么精力換工作?”
“那個,我換了個建筑設計師的職位,正好對考研也有幫助。”我耐心解釋。
“你以前單位工作那么閑,現在有足夠的時間來準備考試?”
“有有有,”我趕緊解釋,生怕高血壓的老爸發怒,“現在雖然忙些,但每天可以結合實際工作,加深對書本知識的理解,比以前學起來還要順暢些。”
“一一啊……”老爸開始苦口婆心了,我一陣頭痛,把手機打開外放,擱桌子上,然后把目光收到書頁上。
“你要知道,你現在只是一個小職員,你不能像那些小姑娘一樣呆在一個小公司打一輩子的雜!或者隨便嫁個人!”
“你現在接觸的是什么人?你在C大接觸的是什么人?你到了一流的大學會很不一樣!”
“你要相信爸爸,不能錯過寶貴的機會!”
“本科讀不了清華,研究生還有機會,博士生還有機會!”
“你才二十一歲,一定要走出去,迎接更廣闊的人生!”
“我給你取名字是叫丁一!第一的一!”
…………。。
在老爸這個鄉村窮語文教師的眼中,讓女兒考上清華成了挽救他貧窮挫敗人生的唯一途徑。
也正是因為這樣,高考后我在沒有完全把握的情況下,填報了清華志愿,結果以一分之差落榜,調劑到了省內一所二流大學。
也正是因為這樣,老爸再一次被叔伯們嘲笑,氣成腦溢血。
也正是因為這樣,本科四年,別人過的是青春,我上的是大學,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學習。
可是我要考的清華建筑并沒有憐憫我的努力,本科考研失敗,工作一年考研失敗。
作為一個大山里出來的窮學生,我沒與資格像其它學生一樣專心考研,只有一邊工作掙錢一邊抓緊機會。
但老爸仍然那么執拗,他說讓我不到五歲多就上小學,就是給我預留了充分的考試機會,我可以屢戰屢敗,但也必須屢敗屢戰。
有時候我覺得,考清華是為了圓老爸的夢想。
但其實我心里知道,更是為了成長為一棵木棉,能夠站在男神這株橡樹的身旁。
我不愿做攀緣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愿做一棵木棉,以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你好,請問是丁工嗎?”
“是,請問你是——”
“我是工程部老楊。”
……哦,經過上次認樣事件,我已經刪除了他電話號碼……
“什么事?”我冷冷道。
老楊出乎意料地熱情:“今天湖心島塔樓地基打樁,圖紙好像有些問題。需要你現場解決。”
“什么問題?”我冷冷道。
“電話里說不清楚,你到現場就知道了。”
湖心島上。
老楊拿著圖紙,指著前面像沼澤地一樣的基坑:“你設計圖上,塔樓原本落在這個位置上,地勘圖紙上持力層在三米覆土以下,現場已經往下探了5米,還沒有探到巖層。”
我將書夾在腋下,邊拿手機拍照邊皺眉道:“現場怎么跟沼澤地一樣?基坑水位這么高?降水措施做好了嗎?”
老楊指著基坑旁降水點說道:“那不就是?你可以現場去看看數據,嚴格按照施工方案來做的。”
我想了想:“現場和地勘資料不合,我要回去想想辦法。”
“丁工。”老楊笑嘻嘻迎上來,“你看這樣行不行?反正現場來看,地勘資料已經有錯,我們工期也很緊張,我馬上下來安排加密勘測點位,把數據返給你,你們設計部趕緊把變更出出來,我這邊正好拿圖紙施工。不然耽誤了工期,我倆都不好交差。”
說得好像有幾分道理。
不過吃一塹長一智,我冷冷道:“這個事情比較嚴重,我要回去跟領導商量商量,明天給你回復。”
回到工程部辦公室,我馬上將照片發給勘查院,并打電話給相關人員,勘查院告訴我:因為臥龍灣勘察的工作已經是好幾年前進行的,他們需要另外安排人手熟悉圖紙,至少要過幾天才能回復我結果。
撥通男神的電話。
“丁一?”男神的聲音有點疲憊。
“嗯,領導,是我。現在有個事———”
“丁一,”他打斷我,“我父親正在手術。現在我有點忙,等我忙過來后回復你。好嗎?”
手術?我心一驚,電話被掛斷了……
……找到結構專業老C的電話撥過去,估計還在國外,關機。
偏AD的頭像一片灰暗,留言過去半天沒有回復。
我突然想起男神之前的話,趕緊給成本設計總監打了個電話,想請他幫忙出出主意。
“你并不是結構專業,最好還是等勘查院和設計院來處理,或者等老C回來。”他說。
“可現在工期很急。”
“也沒辦法。我們都不專業。”他說。
“工期很急。”我強調到。
“我聽說你是景觀專業出身,參加工作也沒兩年。”他說,“這種問題對你來說比較難。”
不敢給男神打電話,AD遲遲沒有回復,老C的電話仍然關機。
周圍所有能幫助我的人都集體消失。
我給男神發了短信,只收到幾個字:
“等我回來處理。”
看來沒有別人的幫助,其實我根本就處理不了建筑專業的問題。
可是工期確實很急。
……
不行!丁一,此刻你一定要靠自己!
晚上熬夜死磕圖紙,突然想起AD一開始說過的話:做塔樓地基的林窗,與周圍樹林的地貌差距比較大,但設置的勘測點位比較少。
他提醒過我注意。
我趕緊打開瀏覽器,
搜索地勘圖紙相關專業術語……
搜索結構相關資料……
搜索地質學……
搜索地勘施工相關問題……
搜索基坑施工問題……
等我大致理清思路時,已經凌晨四點,AD仍然沒有回復。
拿起手機,此刻突然很想念男神,他父親今天做什么手術?嚴不嚴重?他會不會跟我一樣無助?
翻來覆去躺在床上睡不著,干脆起身摸黑去辦公室擬了兩份函件。
一份發給工程部。大致是說,設計部核查了相關存檔資料,工程部于兩年前提供的地勘施工報告中,塔樓地基基坑邊緣的三處勘測點位和現場明顯不符,請加緊復核。
其實我內心深處認為,工程部當初根本就沒有勘測那幾個點位。大概他們以為湖心島地址結構比較一致,所以偷工減料,修改了周邊樹林里的點位數據來作假。
另外一份發給勘查院。大致是說,我方查了合同,因為該工程還沒有竣工驗收,他們仍然有配合現場施工的義務。且此次基坑出現問題,也有可能是因為當時勘測點位設置不夠多,導致資料誤讀。請勘查院第二天下班前到現場復合,否則根據合同扣除相應尾款。
周三一早,我坐早上第一班車回到CD市,在車上把大致情況編成短信發給男神,
仍然只收到幾個字的回復。
“等我回來處理。”
不行,我想,此刻他還在醫院忙碌,工程部已經虎視眈眈。
如果被工程部牽著鼻子走,他的處境會很被動。
我回到公司里把兩份函件打印出來。
偷偷去男神辦公室拉開抽屜,拿了設計部印章蓋上去,然后將兩份函件掃描了發往相關聯系人員,并讓前臺小妹妹把紙質文件也發出去。
然后我將相關情況告知建筑施工圖設計單位和公司成本部,通知他們分派相關人員下午到現場。
最后我從成本拷到臥龍灣項目所有成本相關數據,又去車站趕到嘉州的班車。
下午勘查院、設計院、成本部、工程部和施工單位到現場。晚上得出結論。
1、3個勘查點位數據明顯與現場不合。復核勘測。
2、勘測點位設置可以再加密2個。
于是我要求工程部在周三下班前提交5個點位勘測報告。
周三凌晨,勘測報告發過來。勘查院周四一早得出結論。所有有林窗的位置持力層在覆土以下8米。
林窗的持力層從3米變成8米是個什么概念?意思是,即將產生一個巨大的結構變更。
此刻我才明白,難怪林窗處沒有高大喬木,因為巖層中間低,周圍高,存水如同沼澤,大喬木的根系無法透氣。
AD早就提醒過我……
周四下午,設計院根據新地勘資料改過來的圖紙,經成本粗估,讓我傻眼。
預估增加四百萬,大頭是增加基坑降水、腳手架搭建等措施費。
施工單位坐地起價,報了個六百萬的天價。
周五上午我收到三份函件。
第一份是工程部老楊簽署的函件,意思是設計部如果本周內出不了設計變更,塔樓施工進度節點就完不成。
第二份是營銷部發的,意思是十月份二期開盤,塔樓如果在開盤黃金周處于施工期,會對項目形象產生嚴重的負面影響,從而影響銷售業績。
第三份是成本部發的,意思是工程造價已經達到預警線,根據項目預算,如果該變更發出,將超出成本測算價,從而影響項目內部收益率。
超出成本預算????
怎么可能!!!!
即使變更增加了五六百萬的造價,對于一個銷售面值達到幾個億的項目,會有這么大的影響?
成本部建議取消塔樓設置,不僅不用出變更被施工單位牽著鼻子走,還可以省下一千多萬的工程款。
然后我又仔細查了工程部與成本部對接的相關資料,發現更加讓人崩潰的問題:原來工程部早就走了兩千多萬的簽證費,花光了項目的預留金。
所以才會很容易就超出成本預算!!!!
成本已經接近了預警紅線,如果不把造價昂貴的塔樓取消,利潤比值很難達到。
老余一定會抓著這個事情大做文章。
男神做為臥龍灣項目經理,以及老余的死對頭,在公司的位置就會很被動!
所以如果不取消塔樓,男神的處境就會很被動!
只有取消塔樓,省下一大筆工程費用,才能扭轉局面!!!
我趕緊讓設計院出了個巨大的變更:取消造價一千多萬的塔樓!
趕緊給男神打電話,仍然關機,短信也沒有回復。
這么大的變更,即使蓋上設計部的印章,我也不敢私自發出去。
必須要男神這個開發線經理簽字同意。
我將需要男神簽字的相關函件打印出來,一邊看著紙面,一邊不停撥打男神電話。
仍舊關機。
我眼睛正死死盯在電腦屏幕上,突然電話鈴聲響起。
“丁一。”男神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在哪?”我趕緊問他。
“在醫院。我父親術后有些并發癥,昨晚才清醒過來,現在好些了。”男神低聲說。
“那你怎么不給我打電話?!”我突然鼻子一酸。
“幾天沒睡覺,今天下午忙得差不多,才睡了幾個小時,剛醒就給你打電話。”
“你在哪家醫院?”
“市第一人民醫院內科。”
“我馬上過來!”我趕緊從椅子上跳下來,把需要男神簽字的函件和拷貝了相關資料的硬盤塞在包里,拉開抽屜胡亂拿了本書往外沖,剛出門口被內業小王一把拉住:“丁工,你的快遞!”
哦……快遞……月餅!我趕緊把書夾在腋下,抱起快遞往停車場跑,正好趕上公司去市區的班車。坐穩椅子,大口喘著氣打開快遞,老爸寄來的月餅包裝也太隨意了,我拿出月餅一個一個裝進包中,慢慢平復心氣,翻開手中的《中國建筑史》,眼睛卻看著窗外。
中秋節好月當空,天還沒有黑盡,遠處已經開始燃放煙火。大巴車窗上映出我的臉,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今夜是團圓之夜。
此刻我的心里,竟然也有回家的歸屬感。
張衍,我的男神張衍。
他正靜靜地坐在醫院過道的長椅上,雙手交叉抱胸,頭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中秋節,醫院人很少,我輕輕往前走,努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響,悄悄地坐在他身旁,微微憋住呼吸,卻怎么也壓抑不住那顆激動顫抖的心。這八年來第一次這么安安靜靜地看著他。他似乎好幾天沒有刮胡子,看上去好像突然成熟了許多。
他眉頭微皺,睫毛有些些微顫動,睡得并不沉。
“誰來了?”身后突然有人低聲說話。轉頭看去,病房的門被打開,里面探出一位中年女人的半個身子,是上次見到的阿姨。
“阿姨好。”我輕聲回答,將書背在身后,起身走到門邊,保持禮貌的微笑。
余光瞥見男神已經起身走到我身旁,手中的書本被他輕輕抽出,并輕輕摟住我肩膀。
阿姨微微一愣,旋即滿臉堆笑:“外面椅子涼,快進來,張衍爸爸也醒了。”
病房的燈點亮,男神爸爸躺在一堆儀器中,雖然看上去有些吃力,但精神還好。
“這位是?”他見到我也是微微一愣。
“丁一。”男神又摟了摟我。
“不錯不錯,小姑娘挺好,趕緊坐,趕緊坐!”他爸爸旋即笑道。
“董事長好!”我保持禮貌的微笑。
“不用見外,叫我叔叔就好!”男神爸爸笑道。
我一愣,側頭看男神一眼,他沒有幫我解圍的意思,我只好硬著頭皮微笑:“叔叔好。”
“快坐快坐。”他熱情笑道。
我坐在床尾的凳子上,暗暗瞟了一眼病床上貼的資料。
“病人:張行
疾病:心臟支架手術。”
驚了驚。
轉頭看,男神正在衣柜前收拾穿臟了的衣物。
再看,中年女人坐在張衍爸爸身旁,替他剝香蕉。
正滿腹驚疑,突然有人敲了敲門,轉頭看護士推著推車進來,推車后面進來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穿白大褂的醫生。
“張老,現在感覺怎么樣?”穿白大褂的醫生站在病床邊,看著儀器上的數字。
男神爸爸微笑著點了點頭。
“曹院長有點忙,我過來看看您。”醫生又走到床尾,從資料袋子里抽出幾張片子對著燈光看了看,“從彩超和核磁共振來看,這個心臟支架手術做得比較成功。”
我暗暗舒了口氣。
“喉嚨里還有沒有痰?想不想咳嗽?”醫生問道,男神爸爸搖了搖頭。
“那并發癥也沒多大問題了。”醫生將片子塞進資料袋。
“曹院長去美國進修的時間定下來了吧?”男神爸爸突然問。
醫生頓了片刻:“是年底,最近正忙著交接醫院工作。”
“她這么忙?”男神爸爸問道。
“新任院長還不太熟悉業務,曹院長免不了多操勞些。”醫生將手揣在白大褂衣兜里,笑著回答。
“手續都辦好了?”男神爸爸又問。
“差不多辦好了,麻省理工那邊已經對接好了。”醫生溫地笑著回答。
“你和她共事這么多年,她的事情你也清楚,你多幫幫她。”男神爸爸有些黯然。
“曹院長是我老師,幫她是應該的,張老,你放心。”醫生笑著。
張衍爸爸表情有些黯然:“今天是中秋,她也不過來。”
“曹院長確實有點忙。”醫生溫和笑道,“張老也知道,醫生這個職業本來就很忙碌。”
中年女人趕緊遞上一杯水輕聲道:“是啊,曹老師本來就比較忙,等她忙完一定會過來,你再耐心等等。”
“等什么等,沒必要。”男神突然冷冷道。
病房陷入沉默。
“醫生說你已經脫離危險了,我先送她回去,順帶處理下公司的事。”男神拎著行李朝病床說道。
“你也好幾天沒睡覺了,回去好好休息。”張衍爸爸指著中年婦女說道,“今天她在這里值班就行。”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回臥龍灣的路上。
男神表情嚴肅,一路沉默。
“你們家關系還挺多的,連嘉州人民醫院的院長都認識。”我啃著月餅打破沉默。
“她不是院長了,她現在是麻省理工國際醫學院的進修學者。”男神邊開車邊淡然道。
“她?”我弱弱試探。
他轉頭看我一眼,沒有說話。
“你媽媽挺和善的,對我挺熱情。”我說,“不過跟你長得不像。”
“你是說那個阿姨?”男神邊開車邊淡然道,“那不是我媽,我媽很忙。”
我吞下一口月餅,小心試探:“比曹院長還忙?”
他瞪我一眼,沒有說話。
他不瞪我,我還沒想那么多。見他如此異常地沉默,我邊啃月餅邊拿起手機悄悄上網查資料。
嘉州市第一人民醫院院長,曹淼。
曹淼?張行?
張衍。
哦!
我悄悄看他一眼,他表情仍然有些凝重。
中秋這個團圓之夜,曹院長為了工作,連家人也不顧。
曹院長似乎要去美國進修。
沉默,我只好默默地啃月餅。
“月餅哪來的?”他掃我一眼。
我趕緊關掉手機屏幕,揚了揚月餅笑:“老家寄來的。”
他眉頭一皺:“你一個人吃獨食?”
“啊?”我看著手中啃了一口的最后一個月餅發愣。
“我以為你吃過飯了,我剛才有點餓!”我解釋道。
“誰說我吃飯了?!”他沉著臉。
“哦!”我馬上把啃了個牙印的月餅遞過去。
他又瞪我一眼:“我在開車,怎么吃?”
我想了想,側過身,掰了一小塊月餅伸手喂到他嘴里。
“味道還不錯。”他神情終于有些舒緩。
我又掰了一塊送到他嘴里。
車子穿過臥龍灣的門崗,爬行在彎曲的山道上。夜色中,起伏的山巒在月光下勾勒出清晰的剪影。轉過幾個山坡,遠處看得到月光粼粼的湖面。
“中秋怎么沒回老家?”他突然問。
“你說過的,要我陪你。”我傻笑。
他輕輕一笑:“這么在乎我?”
我側過臉看著他傻笑,臉微微發燙。
……
“你看月亮多美!”我看著車窗外。
他迅速朝窗外瞟了一眼,眼神又收到前方路面上,輕輕一笑:“是很美。”
車子并沒有直接駛入他家,而是停在了水邊一個木平臺邊上。
“你不是要回去嗎?”我問。
他將車窗打開示意我看窗外:“你看,在這里看,月亮是不是更美。”
轉頭看,木平臺兩邊各有一棵喬木,一棵二十多米高,估摸著是皂莢樹,枝干挺直向上,直指深藍色的天空。
另外一棵約莫只有十幾米,大概是樸樹,枝椏橫生,冠如傘狀。
一高一矮兩棵樹相互依偎,在夜色中勾勒出一副優美的畫面。
一輪皎潔的明月正好掛在樹梢。
月光傾瀉下來,整個樹冠籠上了一層薄紗。
抬頭看,深藍色的天空繁星點點。
好似兩個相互依偎的情人,正抬頭看著眾星拱月的天空。
“我愿做一棵木棉,以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
“很美!”我驚嘆。
“每年中秋的晚上,月亮正好掛在樹梢,才有這種場景。”他笑。
“難道每個月十五,月亮的位置會不一樣?”我問。
“有點點不一樣。”他笑,“中秋的時候月亮會在兩棵樹枝椏的夾角里。”
“你觀察得還真仔細。”我說。
“建筑設計時,一般只計算太陽高度角。”他笑,“其實有時候算一算月亮的位置,方案說不定會有驚喜。”
我轉頭看著月亮:“是很驚喜,這是一副很美的框景畫:臥龍灣賞月圖。”
“名字真土。”他笑。
“嗯。是。”我點點頭。
“我每年中秋都會到這里來看月亮。”他說。
可中秋是團圓之夜,應該闔家團圓在飯桌旁,我想。
不過我沒有多此一問。
他笑著伸手撓了撓我后腦勺的頭發:“有你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