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顧今天講述的這段歷史前,諸位讀者可以讀一下姜夔所寫的揚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這首詞中提到“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哎,若是曾詠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杜郎到揚州需驚的話,那杜郎到太平軍統治下的金陵,則非得嚇暈不可!
因為在太平軍統治金陵期間,視一切非上帝外的偶像崇拜,為恨不得“挫骨揚灰”的妖。
所以在其統治期間“無端忿恨到端黃,殃及木雕與泥塑……漢唐之碑一時仆,齊梁之樹一時鋸,縱橫榱桷當柴薪,?息庭階走狐兔”。使我國自古流傳的文物遭受不可逆的毀滅性打擊。
如時人記載:
“衙門官舍,若常熟縣衙僅存頭門及大堂,昭文縣街僅存頭門,道轅及游文書院唯瓦礫而已。文、武廟及兩邑城隍廟尚可。忠孝祠、楊公祠、范公祠、安濟堂俱毀。節孝祠、于公祠尚可。文廟大成殿拆為平地,今圣位(孔夫子牌住)暫供明倫堂上。文廟大成殿、崇圣祠兩廡俱無,唯存明倫堂、尊經閣及齋房”
“庵觀寺院,若城中之致道觀、致和觀、慧日寺、方塔寺、白衣庵,及城外之破山寺、三峰寺、維摩寺、拂水寺、龍殿、小云棲寺、普福寺、普仁寺、資福寺接待寺、新塔寺,毀壞甚多,間有存者,唯破屋數間而已。在各鄉鎮者亦有毀壞然較之在城附郭,則大相懸矣。”
但其中最讓人心痛的毀壞,莫過于其對大報恩寺(永樂之大窯器)的破壞。
大報恩寺為朱棣先后征用十萬役夫(無償),歷時十九年,耗資近二百五十萬兩白銀,為報朱元璋和馬皇后之恩所建的,通體皆瓷的瓷塔。
明永樂十年六月救建,至宣德六年八月訖工,歷十九年告成。其規制悉依大內圖式,八面九級,外壁以白磁磚合甃而成,上下萬億金身……每層覆瓦五色琉璃,高二百七十六呎七吋,合中國木尺為三十二丈九尺四寸九分……規模雄麗,得未曾有,通共用過錢糧銀二百四十八萬五千四百八十四兩。
但這舉世的瑰寶,如今只能在前人留下的只言片語中緬懷。
第一次破壞,在最初太平軍攻城之京,被太平軍用作炮臺。、
據時人張汝南口述:“又運倉圣廟中之炮,置報恩寺第三層,向城轟擊;城上開炮對轟,砰礴之聲,一日不絕。”
第二次破壞,恐清兵效仿其在瓷塔安置炮臺,被太平軍焚燒。
據時人記載:“迨二月初十日城破后,三月援兵始至,賊聞信即焚塔,焚城外七里街及居民各市廛,堅壁清野。”
第三次破壞:由于瓷塔主體砂石結構(焚而不毀),在天京血案期間,仍然可用安置跑位。洪秀全和韋昌輝恐石達開利用瓷塔攻城,就在瓷塔中安置炸藥,將瓷塔炸毀。
據當時在金陵的美國人雷諾茲口述:“此時因為怕他(石達開)會由瓷塔方向進攻金陵,并利用瓷塔的高位向城內開炮,就命令把他炸毀。我們離開的時候瓷塔還矗立著,但我們回來的時候,我卻以戰在它的廢墟上。”
如果站在這伙強盜的立場,強盜邏輯來解釋塔的焚毀,那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由于洪秀全說外國人也信上帝,所以外國人是天國的“洋兄弟”。真是因此我們有機會看到描繪瓷塔最后的時光的場景。
美國人法斯記述:
很快我們就走近了著名的琉璃塔。它矗立在城濠的外邊,城墻的南邊。它的四周是一塊面積有幾英畝大的方形空地。空地的外圍有高大的佛殿和僧房,但現在都被毀壞,倒在地上了。巨人似的偶像被打成無數的碎片。
琉璃塔立在一塊八十英尺見方、十二英尺高的堅實的石臺上。石臺的四周有石階梯,梯階是很大的平滑的砂石石板,上面有精致的雕刻。
塔本身是八邊形的。它的主體結構是由精美的紅色的砂石建成的;而外層和各不相同的九層塔身的突起部分的頂面都敷以綠色的琉璃磚。
每一層的各個角上掛著一個鈴,各個邊上掛著用魚膠做的燈籠。從圓頂的中心開始,向上豎起一個30到40英尺高的塔尖,塔尖的四周圍繞著許多大鐵圈,最頂端冠之以一個直徑為14英尺的鍍金的球。
第一層的外表沒有琉璃磚,但是,它完全是由一大塊的砂石構成的,每邊都有一個巨大的浮雕佛像,其形象栩栩如生,顯示出熟練的雕刻技巧。
這座八角琉璃塔的進口是四個高約八英尺、寬約六英尺的拱門。塔壁約有六七英尺厚。拱門的每一邊都立著三座很美麗的浮雕大佛像,佛像上部還精心雕刻了各種圖案。朝塔上望去,也能看到類似的拱門,但沒有刻上第一層那樣的圖案了。不久以前,一個螺旋形樓梯一直上伸到塔頂,給觀賞者以一個爬上塔頂去欣賞世界上所能看到的最精彩、最美麗的風景之一的機會。
可是,現在它已躺在塔底下變成了一堆垃圾。破壞并不止于此。莊嚴的雕刻佛像,從頭到腳都被破壞了。前代人通過金冠、靈杖以及其他的裝飾賦予這些活生生的神以巨大的威力,而今,這些金冠、靈杖以及其他的裝飾都被打得稀巴爛;這些佛像一度足以支配的菩薩崇拜者的迷信力量,現在不但不存在,反而變成了人們嘲笑的對象。
面對這個巨大而壯麗的建筑物所遭到的毀滅和破壞,人們不免感到悲哀,雖然這塔依舊還靜立在原地,無聲地譴責內戰的罪惡。
中國人迷信解讀:據時人記載當時流傳著“拆寶塔,自相殺”的迷信。
其實中國人之流傳的迷信段子,很多時候就是一種通過恐懼“勸人向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