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快看看,我家少爺?shù)降资窃趺戳耍俊币粋€奶媽站在大夫面前詢問,她手中的帕子被自己擰成一團。
大夫起先是皺眉,隨后掰開李淺的眼皮看著李淺,搖了搖頭。
奶媽提了一口氣,心里咯噔一下啊,少爺不會是……
大夫捋了捋胡子:“真是奇怪,真是奇怪。”
“奇怪什么?”奶媽急忙問。
大夫看向床上的李淺:“雖然他面色蒼白,但卻沒有絲毫的病癥。”
奶媽以為自己聽錯了,是,沒有絲毫病癥?“可,那我們家少爺為什么會昏倒?他以前可從來沒有這樣過。”少爺是她一手帶大的,對于少爺,她在了解不過了。
“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醫(yī)術(shù)不成?我說他沒病,就是沒病,難道你還盼著他有病不成?”大夫刁難,他絕對不準別人質(zhì)疑他的醫(yī)術(shù)。
“當然不是。”奶媽連忙解釋:“可是,既然身子好好的,為什么會昏倒呢?”奶媽降低語氣。
“一會兒就會醒了,最近他可有被嚇到或者是出現(xiàn)什么奇怪的行為嗎?”大夫問。
“沒有啊!”奶媽回憶:“對了……我家老爺生辰那日,我家少爺一直對著一棵杏樹發(fā)呆,下人們喚他也不聽,起先也只是想著小孩子嘛,老喜歡鬧著玩兒。”奶媽回憶。
難道是癔癥?大夫心想。
“淺兒……”李江從屋外走進來,雖然并不是跑著過來,但是他的步伐明顯比平日里快上許多。
“老爺。”奶媽行禮。
“我兒怎么樣了?”李江坐到床邊握住李淺的手。
“大夫說并無大礙。“奶媽回答。
“并無大礙為什么會忽然暈倒?”李江有些許怒氣,他就這么一個兒子,萬一淺兒有個什么,他怎么跟淺兒已逝的母親交代。
“回稟李大人,的確是并無……”大夫一句話還沒說完,床上的李淺嘴里發(fā)出“嗯——嗯“聲,也就是小孩兒想賴床時發(fā)出的聲音。
“淺兒。”李江拍拍李淺的手臂。
李淺的睫毛顫了顫。
奶媽擦了擦眼角的淚漬,轉(zhuǎn)哭為笑。
大夫仔細觀察著李淺的一舉一動。
“淺兒,你聽得到爹爹的聲音嗎?”李江摸了摸李淺的臉。
“爹爹,我還做夢了。”李淺的臉色慢慢變得紅潤,嘴角盡是笑意。
“你做什么夢了?”李江問。
李淺還沉浸在剛才的夢境中,他打了個嗝:”我夢見自己吃了好多好多糖,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那么大的糖人,我還夢見一個很好看的姐姐,他帶著我飛,我飛到了云里,云里有好多好多會跳舞的兔哥,還有的拉起我的手讓我陪它們?nèi)タ存隙鸾憬悖瑥V寒宮中真的有桂樹……“李淺頓了一下,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那個姐姐問我要不要出去玩兒,我問她去哪兒玩兒,她跟我說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有一座城,城中有很多黑鳥,那些黑鳥會法術(shù),一雙眼睛可以看到千里外發(fā)生的事情,黑鳥們生活在大殿里,可是那么大的宮殿,只生活了一個人,那個人……”李淺思考:“那個人,我沒有看清他長什么樣……”
李江從李淺的房中出來后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夫人曾經(jīng)居住過的地方。
夫人曾經(jīng)很喜歡刺繡,而且手藝非凡,連太皇太后也夸贊有余,可惜夫人紅顏薄命!
李江看到桌上擺著夫人親自挑選的茶具,茶具是白瓷所制,看起來乖巧玲瓏;香爐中有煙飄出,胭脂水粉整齊的擺放在梳妝臺前,夫人總是晨起坐在梳妝臺前照著鏡子,梳著青絲;她會對著鏡中的自己淺笑,沒有什么憂慮,只是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好好度過每一天;到了午后,夫人會讓人備上一些小吃,請上一些朋友到府上小聚,談?wù)勌炝牧谋讨蕹抢锝鼇戆l(fā)生的趣事……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發(fā)生在昨天,夫人,就像從未離開過他……
“李江啊李江,看來這一關(guān),你想躲都躲不了了。”李江自言自語:“到頭來,還是得去一趟。”
屋外忽然刮起一陣大風(fēng),一截樹枝從半空中落下來。
無言難得想出來走走,平日里馬車坐多了,連走幾步路的勁都沒有。
鳧夜看出無言不想走了,于是問:“先生,可要休息?”
無言見時候還早,于是答應(yīng)。
鳧夜引無言到一處擺著茶水的小攤前坐下。
“客官可要喝杯茶暖暖身子?”店小二走過來。
“來一壺最好的茶。“鳧夜說。
“好嘞。”
無言看到灰蒙蒙的天,就像從大缸中窺視缸底。他覺得自己很可笑,總是喜歡把許多東西想像成大缸,大缸的形狀、大缸的顏色、大缸的質(zhì)感、大缸中漂浮著的雜物、大缸中冰涼的水……
一片葉落到無言的腳邊。
“鳧夜,你覺得這天像什么?”無言喝了口茶。
“像……網(wǎng)。”鳧夜給自己倒了杯茶:“我們都是這網(wǎng)中的鳥,以為自己足夠自由,其實到頭來還是被束縛。”
“你說什么呢。”忽然傳來一句稚氣的話。
無言與鳧夜看向說話的人,說話的原來是一個小男孩。小男孩蹲在一旁玩七巧板,正處于換牙的年紀,說話漏風(fēng);而門牙小男孩的身邊,則是比他年紀稍小些的紅臉小男孩。
“我說什么呢?”鳧夜學(xué)著門牙小男孩的表情。
門牙小男孩沖鳧夜做鬼臉:“你這么大的人,怎么還說這么喪氣的話?難道你想表達的是天地為籠?如果你一直秉持著這種想法,你活著不難受嗎?還不如丟出去喂老虎呢。先生說過,人生在世,看開些,活的開心些是最重要的,哪里有比死更讓人難受與不愿接受的事情?所以,除了死,其他的事都是小事。你們這些大人,越活越懵懂,到頭來還不如我們小孩,簡單些不好嗎?“門牙小男孩說話時就像一個小大人,也像一個小老師,正在教育自己學(xué)生時的模樣。
鳧夜無奈,他現(xiàn)在這是被一個小屁孩給教育了?
“哥,我們可不可以去橋那頭玩兒?”紅臉小男孩抬頭望著門牙小男孩。
“當然可以。”門牙小男孩摸摸弟弟的頭:“只要你乖,一會兒哥哥給你買糖吃。”門牙小男孩笑。
門牙小男孩牽起紅臉小男孩的手走開了。
無言看著這兩個小孩,思緒飛到遠方。在他小時候,他也是這么和自己的弟弟一起玩耍的,弟弟很聽他的話,他也很寵溺弟弟,不知道,弟弟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
不知從哪里飛來幾只烏鴉,落在了無言身后的屋檐上。烏鴉啄了啄自己身上的羽毛,眼珠子詭異的轉(zhuǎn)動著。
梧桐百無聊賴,其實從樟葉村搬到碧水街后,她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她時常發(fā)呆,數(shù)著桌上有多少條紋理,看著杯中水的熱氣一點點消散……就連小歡,也嫌棄天氣寒冷,不愿從望月樓中出來探望她與公子。她仔細一想,以前在樟葉村時,就算不去鄰居家串門子,也可以默默看著島與小姐習(xí)武,反而到了碧水街,三天兩頭見不到小姐。
“梧桐姑娘。”
聽見有人喊自己,梧桐回過神來,原來是無言。“先生。”梧桐起身迎客。
“公子呢?”無言沒有事先通知要來這里,想著離人會不會不在家?讓無言白走這一趟吧?
“公子在里屋。”梧桐回答:“先生您里邊請,我去泡壺茶。”梧桐看了一眼無言身后的陌生人,對無言說完這番話后又朝鳧夜點頭示好。
鳧夜回禮。
“替我謝過梧桐姑娘。”無言的意思是讓鳧夜現(xiàn)在這里等著他,他有話同公子談。
“是。”鳧夜答應(yīng)。
離人正在閉目養(yǎng)神。
無言并不出聲。
離人等了無言好一會兒,見無言不說話,于是先開口說道:“找我有事?”
無言點頭:“有事。”他看著擺在一邊的幾本書,這些都是公子教小姐學(xué)的吧。
“什么事。”離人睜眼。
無言的目光被一束花兒吸引過去。青瓷中插著一束四季海棠。他沒有回答離人的問題,而是對這四季海棠提起了興趣,心想著這四季海棠是小姐插上去的呢?還是梧桐姑娘插上去的呢?
離人注意到無言對著瓶中的花兒發(fā)呆,于是問:”三元樓最近的生意如何。“
“馬上就要新年了,住店的人自然不如平時,大家都要回老家過年,吃飯的人也還那樣。”
離人對這些倒是沒有什么想法,他又問:“碧水街中近來可有什么稀罕事兒。”
無言站到離人身邊:“有是有,還是比較奇怪的事情。”無言看著離人的眼睛:“最近夜里常常有人被傷……”無言沒有把話說完,他繼續(xù)觀察公子的表情。
離人垂眸:“然后呢?”
“奇怪的是,被傷的人,既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有靈,還有官員。加害者似乎并沒有固定傷害的對象,也沒有要把他們殺害的跡象,只是那樣,傷了他們。而被傷的那些人身邊,總是會留下幾抹黑色的印記。”
離人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不是惡靈干的?”
“這也不能肯定,只是沒有想到,如果是惡靈,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而且,據(jù)我的調(diào)查,惡靈要傷要殺的,是維護三皇子的那些官員,而不是普通老百姓。”
離人握了握拳頭,隨后放松:“太子和三皇子那邊,近來如何。”
“一切照舊,只是城中依舊有許多靈失蹤,我還在調(diào)查這件事情。”
離人沉默。
“您這段時間,身體如何?”這才是無言最關(guān)心的,也是他此次前來的目的,他要確認公子的身體狀況。
“嗯。”離人應(yīng)付的回答。
無言聽著公子這樣回答,可心里還是有自己的想法:“您可考慮好之后的事?”其實無言的這句話有點兒越界了,可是他不得不提醒公子。
離人被無言問住了,明明在很久之前就做好打算的事,可是時間越臨近,他就覺得自己越不舍。
“公子,您的病……”無言“不能再拖”還沒說出口,就被離人打斷了。
“知道了。”離人嘆了口氣。
“還有小姐為丞相義女的這件事,已經(jīng)傳開。”無言知道這件事情定然不是公子所為,也是計劃之外的事:“那個西樓,可還能信?”
“嗯。”
無言猜不出這“嗯”的意思。
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情,到最后,離人最信的,還是自己。對于西樓,畢竟是離人找到西樓并且與西樓談條件,離人看中的,正是西樓的計謀與心機,西樓小小年紀,能夠考慮到那么多,已經(jīng)很不容易,再加上,離人對西樓的觀察,西樓的為人,離人姑且先相信西樓六分。
“惡靈一事,還是不可斷然下定論,若是有人刻意為之,那就查出他們的目的。”離人說。
“是。”
“西樓,沒有放棄追查手持金色鷹羽的人,我們這邊也不要松懈,即使這些手持鷹羽的人不在我們身邊,但是他們的動向,要時刻關(guān)注,必要時,出手幫助。”
“您放心。”
梧桐為鳧夜倒茶,卻不知說些什么。這個鳧夜,怎么一身的殺氣?
“多謝。”鳧夜看向梧桐,見梧桐還想進屋給公子與先生送茶,于是說:“公子與先生正在議事,這茶,就免了。”
梧桐不喜歡鳧夜說話的語氣,死板生硬。她回看鳧夜一眼:“二位可留下用餐?梧桐好去準備。”她自然不希望他們留下來吃飯,但是待客之道還是要有的。
“這個……”鳧夜也不知道先生的想法啊。
梧桐看出做主的不是面前的人,而是無言先生,所以便走開了。
“梧桐。”島走進院子里。
“島?”來碧水街這么久,島還是第一次來找她……或是公子。
“公玉小姐呢?”島問。
原來是找小姐,梧桐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怎么就沒人找她呢?也是,誰稀罕找她。梧桐回答:“小姐說是出去一趟。”
“沒說去哪兒?”
“沒有。”小姐整日到處亂逛,哪里會去固定的地方。
“那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兒?”梧桐疑惑。
“望月樓啊,少爺找你。”
“找我?”梧桐就摸不著頭腦了,少爺找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