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是雨
屋外有雨聲。
“離人,你在干嘛呢?”我抓起一個團(tuán)子塞進(jìn)嘴里。
“聽雨。”
“嘖嘖嘖,離人的雅興我是永遠(yuǎn)也不會懂的。”我喝了口茶,接著說:“離人,你見過咱們的鄰居嗎?”
“怎么了?”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咱們的鄰居跟你很像?”
“如何說起?”
我摸著脖子上項繩掛著的小吊墜,說:“跟你一樣,不喜歡出門。特別是那個少年,我們住在這里也有段時日了,我卻從未見他踏出過他家的前院。倒是那個黑衣男子會出去打水,但除了打水,我就沒見過他干其他的事。你說,他們吃什么?誰買菜做飯?不會是那個黑衣男子上灶臺吧?”
“你何時對別人的事如此上心了?”離人不愧是離人,此話一出,我竟不知何言以對。
“梧桐,你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幕顑簡幔俊蔽移鹕碜呦驈N房。
“沒有,小姐,您休息吧。”梧桐喊。
“有的有的,你有的。”
梧桐正在燉雞。
“梧桐,你燉雞給誰吃?”我看著梧桐打開鍋蓋時周圍升起的霧氣,忽然想到了昨晚,同樣是這樣仙氣繚繞。
“公子啊,小姐您不是不喜歡吃燉的東西嗎。如果小姐想吃,梧桐明日再給小姐燉。”梧桐合起鍋蓋。
“你燉雞給離人吃作甚?他很需要滋補(bǔ)嗎?”我切菜。
“當(dāng)然了,小姐您沒看出來嗎?公子氣色很不好,梧桐覺得公子需要好好補(bǔ)一補(bǔ)。小姐放心,這伙食費(fèi)梧桐算得清楚,不會浪費(fèi)的。”
“我倒不是擔(dān)心伙食費(fèi),即使這伙食費(fèi)不夠……”我看了看門外,幾近用喊的方式:“即使這伙食費(fèi)不夠,梧桐你就盡管向離人要,反正離人現(xiàn)在有錢。”
梧桐當(dāng)然不會去找離人增加伙食費(fèi),但她還是說:“要是公子問原因,那梧桐就說是小姐您吃的比往日多了。”
“梧桐……”我將切好的菜移到一邊:“梧桐你可不能這樣,你要是這么說了,離人他又要說我胖。”
“小姐不胖。”梧桐往灶里加柴。
“還有啊,梧桐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
“離人一直都是那樣,他不是沒有氣色,他是一直都那個樣子。他的身體好著呢,要打架什么的完全沒問題。所以你也不用擔(dān)心他的身體。”我用手指刮掉菜刀上的菜渣。
“啊?那這雞,怎么辦?”
“給離人吃唄,他要是知道你這么關(guān)心他,定會很感動。”
“那,好吧。”梧桐可不指望公子會感動,因為公子給她的感覺,一直都是只可遠(yuǎn)觀。
“梧桐,昨晚我看到一直盯你睡覺的東西了。”我開始洗蘑菇。
“真的?那小姐您抓到它了嗎?”梧桐激動。她可是因為這一件事,好久沒睡好了。
“你肯定想不到那是個什么東西。”我賣關(guān)子。
“小姐,您就同梧桐說吧,那究竟是什么?”梧桐坐到我旁邊開始削土豆。
“那是貍狌。”我說。
“貍狌?是什么?”梧桐停下手上的動作。
“野貓啊。”我把洗好的蘑菇丟到筲箕里。“不過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那么黑的野貓,全身都是黑的。”
“原來是野貓。”梧桐終于放下心頭的擔(dān)子,不是人就好。“可是,它為什么總喜歡到我房里去?”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睡覺時倒是沒見過小歡偷跑進(jìn)來過。“可能是梧桐你太美,把小歡都給迷住了。”
“小歡?”
“就是那野貓的名字。”
梧桐將削好的土豆放進(jìn)水了洗了洗:“為什么一只野貓會有名字?”
“因為它是咱們鄰居家養(yǎng)的。”
“嗯?”梧桐再次停下手上的動作:“小姐的意思是,是鄰居家養(yǎng)的貓跑到咱們家里來?還是在夜里?”
“對。”
“咱們家沒有養(yǎng)魚啊,我的房里更沒有魚。”
“都說了是因為梧桐你好看。”我將筲箕抖了抖。
“小姐,您別打趣梧桐了。您說,不會是鄰居家一手策劃的吧?梧桐覺得咱們的鄰居怪怪的,他們都不出門的。”
“你別瞎想,策劃,策劃讓一只貓晚上跑到咱們家來,策劃這個有何用?”我開始切蘑菇。
“您說的也是,那他們?yōu)槭裁床怀鲩T?”
“大戶人家的想法,我哪知道?”
“他們是大戶人家?”
用那么多水泡澡,當(dāng)然是大戶人家。我心想,但是嘴上卻對梧桐說:“咱們也是大戶人家啊,起碼在這個村子里,咱們就是大戶人家。是村里人這么跟我說的。”
“真的嗎?”梧桐高興:“好像是哦,咱家屋子占地就比村子里的那些房子多,而且咱家還有亭子,還有小姐您練武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咱們不用到村子里的老井那邊提水。”
“對的對的。”我贊同。
“可是,咱們家的錢是哪兒來的?”不是梧桐掙的,也不是小姐掙的,公子又整日在家中不出門。
“我悄悄告訴你……”我走到梧桐旁邊在她耳邊低語:“其實離人很可能是竊取官銀的通緝犯。”
“什么?”梧桐目瞪口呆。
“噓……你小聲點(diǎn)。”
“不會吧。”梧桐壓低聲音:“我看公子不是那樣的人啊,而且……”梧桐與我保持距離:“而且小姐您不是公子的妹妹嗎?”
“是啊。”我挑眉,眼神一變。“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露出一臉壞笑。
“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大笑:“梧桐你實在是太好騙了,哈哈哈。”
梧桐抱著頭,聽到屏幽的笑聲后這才知道被小姐玩弄了,有些氣惱,又有些慚愧。親氣惱的是小姐居然騙她,慚愧的是她居然連這種玩笑話都沒有分辨出來,她的腦中有那么一瞬間,真的以為公子是通緝犯,所以才躲到這鄉(xiāng)下來的。
“好了,梧桐,我就不逗你了。”我起身。
“小姐,您太過分了。”
“梧桐你太好逗了,沒什么挑戰(zhàn)性。”我擺手。
“小姐!”梧桐不高興。
“好好好,我錯了還不行嘛。”
梧桐心里還是好奇:“所以,咱們家的錢到底是哪兒來的?”
“離人有朋友是酒樓的老板,這些年還靠那酒樓老板的接濟(jì),我與離人不至于餓死在街頭。但是我與離人離開賽湖之前,日子過得比較拮據(jù),沒想到來到碧洲之后,居然還過上了好日子。所以我想是離人以前藏了好多私房錢,他為了不讓我亂花,所以都屯起來了。”
“原來是這樣。那個酒樓老板與公子肯定有不一般的關(guān)系,否則怎么會幫助您與公子這么多年。”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聳肩。
“小姐,您說的賽湖是那個有眾多靈聚集的賽湖嗎?”
“你也知道這個啊。”我忽然失去了繼續(xù)聊天的興致。
“聽說賽湖那兒有純正的天地靈氣,所以孕育了許多靈,那小姐您與公子生活在那里沒有受到什么傷害吧。”
我知道梧桐是關(guān)心我與離人,但是我還是難以接受世人這般鄙夷靈。“沒有。”
“那就好,要是……”
“梧桐,我出去一趟。”我打斷梧桐的話。
“嗯?嗯,好,小姐您去吧。”梧桐答應(yīng)。
我從廚房中走出來,外面還在下雨。
離人站在屋前,他伸手接住屋檐滴下的雨水。從他掌中迸出的白光包裹在雨滴四周,雨滴越聚越多,逐漸形成一個懸浮在半空中的水球。
我仔細(xì)端詳著這張面孔。
離人感覺到不遠(yuǎn)處的目光。
我笑。
他笑。
他透過雨簾看到那張小臉。她燦如春華,皎如秋月,滿面春風(fēng),梨渦淺現(xiàn)。
她曾說過無數(shù)遍她最喜歡他撫琴、品茶、看書、練字……而他,最喜歡她的笑顏。
離人,要是我們一直這樣子過一輩子,那我公玉屏幽,便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即墨遠(yuǎn)方背靠在長廊的柱子上,雨滴落在他面前的水洼中,濺起層層漣漪。
“遠(yuǎn)方的遠(yuǎn)方……”他用手腕擋住自己的眼,笑著說:“遠(yuǎn)方的遠(yuǎn)方……”
遠(yuǎn)方曾花費(fèi)大量的時光去往遠(yuǎn)方,他走過滿是塵土的戈壁,也走過風(fēng)雪載途的荒漠,喝過最烈的酒,唱過最憂傷的歌,見過最美的景,卻找不到最美的人……他一直尋找的東西,原來早就不在這個世上。所以,他才會中止計劃,來到碧洲城。但是,他想要達(dá)到的目的,有千萬種方式可以實現(xiàn),只不過是需要理理思緒而已。
西樓坐在后院的亭子里,杯中的酒已經(jīng)喝盡,他的右手輕扣在心臟的位置。
雨滴是“嘀嗒——嘀嗒——”的響。
他的心臟是“噗通——噗通”的跳。
在茶杯的旁邊,是一條長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