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古拉瞧見老神父在教堂大廳中默默持著一把掃帚正在掃地時,他理所當然地感到驚奇,隨即將心中所想的內容轉為了口頭表述:
“爺爺,你今天怎么不祈禱了?”
以前就算老神父不在人前表現出他對“主”的虔誠,往往也不會那么“高調”地處理起教堂的衛(wèi)生問題——安安靜靜地坐在長椅上、或者站立在十字架雕塑前一動不動才是這位老人家的風格。
神父抬起頭,瞥了他的孫子一眼。
他們的感情光憑相互之間的眼神便已經能讓外人看出很多——他們之間相處的并不融洽,神父對阿古拉的寬容僅僅是源于那層三代以內的血緣關系。
而阿古拉愿意來見他,也只是因為神父能幫他找到一個適合放松心情的地方。
“斯卡羅叔叔去哪里了?”見祖父懶得搭理自己,阿古拉故意裝成一沒認識到這個事實的模樣,大搖大擺地沿著兩排長椅間的過道靠了過去,“這些事情本來應該是他負責的,不是嗎?”
“斯卡羅是我們這里的水管工人。”
一旁的修女看見跟著阿古拉進來的還有一位陌生人,連忙開口幫他們這位“一點都不虔誠但來這兒比誰都勤”的信徒補充解釋道。
庫勞德一言不發(fā)地點了點頭,默默跟上了同行者。
“斯卡羅來過一趟,然后又走了。”教堂里的神父一門心思地放在掃地上,修女只好無奈地又幫忙回答了一句。
“不像叔叔的作風。”阿古拉咂了下嘴,“但和我沒有關系。”
“這次來也和以前一樣,拜托修女你代替爺爺他為我們開一份證明。”
阿古拉用手指輕輕劃過放置在十字架前、燭臺邊上的點名冊的書頁,上面記載的都是常來的信徒的名字,無論生死,所以乍一眼看上去有厚厚的一沓。
“又來了……”修女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時候用過證明的文件?直接進去吧,最近的人不多。”
這樣的對話似乎已經發(fā)生過了許多次,教堂中零星幾位訪客也都是習慣了這一幕的模樣,每個人都靜靜地坐在他們的位置上,也沒有人起身對阿古拉的不敬之舉表示反對。
得到自己熟悉的修女的允許后,這位考試前還跑出來玩的大學生興高采烈地一把拽住同行朋友的胳膊,拉著他朝教堂的后院沖去。
就好像去的晚了,那座后山就要消失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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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了一只死去的鳥。
率先躍入視野中的是一片蜷曲起來的灰色羽毛,小小的,絨絨的小玩意兒躺在路邊、位于幾個車轱轆邊上。
再往前望去,便看見了一只死去的鳥。
沒有掙扎過的痕跡,除去先前的那片羽毛外,它的外表光鮮干凈,那身漂亮的灰褐色羽毛想必能讓它在鳥類之中獲得大量的追求者——以人類的思考角度去想的話,這是一只美麗的、死掉的小鳥。
它就這樣躺在他必經的路上,一動不動。黑褐色的小眼睛圓睜著,一對翅膀向著身體收攏,看上去像它的壽命正常地走到了盡頭。
緊接著,他的視野被整個地拉長、拉遠,他看見了無數只像這樣的鳥類,它們或許不都像這第一只那么迷人,但都有著同樣的遭遇。
B-4348一下回過神來,那只死去的小鳥映入了他的眼眸中。
他在之前也看見過這樣的畫面,是在和枯樓額對額共享視覺時,由枯樓展現給他的“另一個枯樓的所在地”。
也許在對方看來那附近沒有什么能用來進行辨析的事物,唯有許多只莫名死去的鳥類讓他記憶猶新——雖說他看見的內容都是同步的。
而現在,B-4348終于來到了第一只倒下的鳥類所在的地方。
他此刻沒有偏離主干道路太遠。
若是沿著大道一路往西走,中途也許還會路過幾個轉彎口,接下去他就可以順利地抵達一座擁有便利交通的城市。
不過這只鳥的存在,打破了救濟者的美好幻想。
這意味著他現在的目的地是眼前不遠處的小鄉(xiāng)鎮(zhèn),他有充分的理由來懷疑那就是一座落后于時代的村子,村外還鋪設有田地,以及幾條還在通車的鐵軌。
這些鳥為什么會死去呢?它們安詳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但這種死法怎么看都不正常——會不會也有人類開始懷疑起這個現象?當時他看見的可不止一只鳥。
“小鎮(zhèn)里面不會到處都是死去的鳥類吧?”
B-4348苦笑了一聲。
來之前他將枯樓安置在了一間興許能保證安全的旅館內,所以他的出行也有著時間上的限制。在他的想法中,找到另一個枯樓后,他應該折返回去確認一眼情況。
“依賴魔法我才能這么快來到這里……如果說在那位枯樓遭受攻擊后所有的他都獲得了一次看見彼此的機會……也不知道他們中有沒有哪位能順利使用靈力……”
收斂起越想越復雜的心情,B-4348將視線從死鳥上移開,轉而投向安置在路邊的指向牌,以及草地上兩條長長的輪胎印。
“奇怪,這邊不通向小鎮(zhèn)里面?”這種交通工具留下的痕跡是通往哪兒的?救濟者側過頭認真地辨認起指向牌上的陌生文字。
他的翻譯能力并不出色,好在兩個世界間的文字有一定的相似性。
“一座神殿?”
抬起頭朝著不遠處張望,興許是他所處的位置缺乏良好的視角,救濟者站在這里看不見神殿的任何部分。
比對了一下地上死鳥的朝向和記憶里先前所看見的那般畫面,B-4348遲疑了少許時間,末了,他踩上早就被很多人破壞過的野草地,朝著指向牌所指示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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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拉在被廢棄的實驗室前比劃了幾下,示意給這次出游唯一的同伴這所實驗室本來的面貌。
他大概比這座實驗室要稍大個幾歲,也是看著它建成、隨后又被負責人丟下、成了圣尤諾大教堂里的一個獨特的景點。
他舉了幾個有關這里的例子,放了幾句有關未知能量的狠話,并表達了對那群一得到常人沒有的力量就開始搞事情的超能力者的不屑之情。
庫勞德若有所思地在他每一個觀點后都“嗯”了一聲,宛如敷衍一般地告訴了他幾句相關的感想,然后伸手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實驗室虛掩著的門。
“喂,小心點噢!”
“你有進去過嗎?”
他們原本應該已經開始登山的……庫勞德心中暗自嘆息著想。
“我那位祖父可都沒進去過。”阿古拉攤了攤手,“不過斯卡羅先生倒是每天都會來這兒,畢竟可能會有一些安全上的隱患存在……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東西也許會越來越多。”
上山之前,阿古拉突發(fā)奇想地打算去拜訪一下他那位水管工叔叔——可是敲響了斯卡羅的房門后,里面卻沒有人回應,門也被上了鎖。
“奇怪,斯卡羅先生今天居然沒有留在教堂里。”
“他是這座教堂里的職工嗎?”庫勞德仿佛有些抗拒靠近那扇門,他站在比較遠的地方,倒是離實驗室很近。
“他的母親在這里回歸了他們主的懷抱。”
并不虔誠的大學生回答說道,他顯然不喜歡這種說法,不過他這樣說卻是為了表現他對自己這位叔叔的尊敬。
斯卡羅不在教堂里的這件事引起了阿古拉的好奇,他拉著同伴在這附近轉了一圈,還遇上了幾個正準備離開教堂的信徒,詢問了一番有關于水管工的事情。
最后,他們倆并肩回到了實驗室跟前。
“這里面就像是被野獸掃蕩過一樣。”庫勞德朝實驗室里瞅了一眼,宛如經歷了一場自然災害、一場浩劫。
“你有看見標本嗎?剛才有人說最近幾天斯卡羅先生很在意那個奇特的標本,似乎也開始做噩夢了。”
“標本?”
有被打碎的玻璃器皿,以及各種各樣的實驗器材,有些庫勞德喊的出名字,有些他則是一頭霧水,感覺普通人一輩子都可能碰不到它們。
但是環(huán)視一周,除開那些室外陽光照耀不到的陰暗角落,他實在沒有找到哪里存在一個標本模樣的事物。
“什么樣的標本?”
動物的,還是植物的?庫勞德邊問邊慢慢從實驗室中退了出來,他沒有再往實驗室里面深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進入那片黑暗中去的。
隨后,他看見自己這位同行者身旁不知何時多出了另一個人,對方就如同一尊雕塑般駐在阿古拉邊上,阿古拉似乎也完全沒意識到這位新來的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