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摩爾，鏡廳。

　　身穿金色華服的侍者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外來者手上的動作，防止這位用謊言充當理由的掌權者突然暴起為難，而自己又沒有做好準備。

　　他也擔憂著諾艾手中有哪一步出了岔子，害得這座用來收藏“神的遺留物”的鏡廳變作碎了一地的靈力殘渣。

　　奧爾菲納的掌權者一刻也不敢大意地、緩緩地將手中鑲嵌有殷紅寶石的水晶蓋“送”了上去，然而在還未觸碰到對方之時，他驟然停了下來。

　　其實只是過來履行“接待貴客”這一職責的侍者咧了咧嘴，愣是沒讓笑聲從自己喉嚨里跑出來。

　　在他眼中，面前掌權者的背影看起來分外滑稽。

　　諾艾一手向前，其上還托著一枚半透明、無底物的蓋子，腰部彎起，讓整個身子都往前傾斜。

　　來自奧爾菲納的掌權者控制不住自己不斷顫抖著的手，甚至連那枚水晶蓋也再無法拿穩。旋即他踉蹌后退，迅速與鏡廳中的遺留物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金色衣裝的侍者也是明事理的人，對得起他的職業，以及在這一天被安排到的這份工作。他保持著臉面上的嚴肅，也沒有因為好奇而出聲試探。

　　他看見那位值得他們以敬稱稱呼的鉆石階位強者緊皺著眉，原本托起水晶蓋的右手也難以遏止地哆嗦著。

　　諾艾用他自己的左手攥緊右手的手臂，衣服的袖口忽然間竄出了幾支光箭，不加緩沖地直接貫穿了他的右臂。

　　侍者猛然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神微動，將恐懼和困惑的情感盡可能地壓制在了心的最深處。

　　“咔嚓”。

　　懸浮在半空中的水晶蓋上出現了一道裂紋，繞過了鑲在最中央的殷紅寶石，卻幾乎在短短的幾秒便禍連了水晶蓋表面的其他部分。

　　諾艾沉默著，盯著那枚受他靈力維持著穩定的遺留物，仿佛是在期待著它能自我修復，而不是一直是現在這副遍布裂痕的模樣。

　　等了少許時間后，奧爾菲納的掌權者上前一步，回收了屬于他自己的裝備。沒能自行修復的水晶蓋仍舊是像往常一樣被他握在手中，似乎那些糟糕的裂紋絲毫不會影響他對這件寶物的感情。

　　諾艾回過頭望了一眼安置于鏡廳中的收藏品，輕聲地嘆了口氣，轉身面向這一次負責招待的侍者，示意他們是時候離開了。

　　___

　　臨近穿過光芒前的一刻，枯樓忽地剎住了腳步，并成功制止了握住了他的手、打算引領他進入赫爾摩爾的“純白”。

　　“怎么了？”

　　這位同行者臉上罕見地多了一分不解之情，他縮了縮胳膊，試著繼續拽住枯樓往光源處奔去。

　　停下了腳步的游靈先是搖了搖頭，略微有些茫然無措地瞅著眼前的同行者。

　　借來的身軀中那顆虛假的心臟又開始跳動，一下一下，沉悶的聲音沖擊著早已不存在了的耳膜，也一刻不停地撞擊著他的心靈。

　　“我也……不知道。”枯樓試著從“純白”那里抽回自己的手，“不同于以前見到那些同階位魔法使時的感覺，也沒有因為記憶逐步恢復而引發一定程度上的共鳴……”

　　“就像是一種毫無依據的感覺，一種預感。”游靈成功取回了一只手的自由，“在告誡著我，不能穿過這扇光門。”

　　“可是，為什么呢？”

　　不等同行者做出相關的疑問，枯樓自己就已經陷入了值得苦思冥想的困惑漩渦中。

　　過去也有過類似的情況，那具體針對哪些事情，或許要他在人群中使用“丑神之淚”才能回想起來。

　　“門的對面，可沒有危險。”“純白”難得神情嚴肅地回答道，“趁現在你所認為的那場展覽還未被召開，這是進入赫爾摩爾的最好時機。”

　　“唯有現在，我們無需獲得邀請。”

　　那不是危險……里側的意識體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表述錯誤，興許是神情表達上的不到位。顯然“純白”誤解了他的想法，并且根本沒能體會到他此時此刻的心理感受。

　　當然，也不排除這是“純白”故意“表演”的可能。

　　【你找到了一個好地方啊。】

　　意識海洋中突然間響起精靈小姐的聲音，黑臉的女士撥開阻攔在二者之間的云霧，踏著腳下幾乎鋪滿了云海的碎片緩步來到枯樓面前。

　　【你怎么了？不打算進去看看嗎？】這位合作伙伴好似是真的在關懷他，【錯過了這一次開啟，下一次或許要等到它易主、更改規矩的那一天了吧？】

　　“進入赫爾摩爾后，‘我’會怎么樣？”

　　那樣的預感絕非缺少理由的妄想，是他現在正利用的這具，來自被放逐者之中的佼佼者的身體給予他的提示。

　　枯樓是為了找到一旦被摧毀后能代替“世界鏈接點”使用的“神的遺留物”而重新踏上了庫諾爾蒂的土地。但現在，那古怪的預感就像是在警告他，只要接近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他就會直接變成那頭怪物。

　　【嗯……不得不說……】

　　精靈小姐沒有將整句話語完整地表述，她的臉龐上多出了一道彎曲的白芒，比曾經見識到的所有笑容更令人膽顫心驚。

　　“赫爾摩爾中的那件遺留物，究竟是什么？”

　　他不久前也才從D-D口中得知寶藍色金屬掛墜的非正式名字，至于能否從精靈小姐這兒得到相應的答案，枯樓心說那還不如借助99號的晶片，或去詢問因為他突然改變主張而一頭霧水的“純白”。

　　“最華麗，最珍貴。”里側的游靈默念著這兩個作為前綴語的形容詞，“至少我想要了解清楚，它有怎樣的定位。”

　　他感覺當初有很多事情都忘記了去與D-D進行信息交換，甚至就連暗影元素魔法使的事情也只得到了“水之惡魔”這一個答案，盡管這個答案至關重要。

　　回答他的是謎一般的沉默，黑臉的精靈小姐分明就站在他的身邊，可意識卻仿佛早早地離去了。

　　“但是，我們也不能……”枯樓環顧四周，發覺自己已經被扔出了意識海洋，墜回了現實之中。

　　站在身前的白發少年疑惑地“嗯”了一聲，用眷戀不舍般的眼神回望著那扇光門，右手卻再度握緊了枯樓的手腕，打算帶他遠離這片人群擁堵區域。

　　從光門現身到現在，圍聚在周圍卻沒有進入資格的旁觀者越來越多，他們每個人都想上前嘗試一下，逼得好像有哪位赫爾摩爾的掌權者啟動了另類的機關，直接讓施加了辨人禁制的光門化作了無資格者的身隕之處。

　　乍然間，光門本身發生了劇烈的震動，隨即帶著正準備上前作死的幾個當地居民裂解成了無數的細小碎片，又很快消融在了周邊的大氣之中——還有的則是去補給了地面之下的概念線，讓沿著一定軌跡移動的靈力重新變得富足起來。

　　光門散去，顯露出一個與其他路人格格不入的人來，金棕的頭發梳理整齊向著后腦，能表現出足夠權威氣勢的背頭卻阻礙不了人們的視線落在他那較高的發際線上，哪怕實際上并不顯得十分夸張。

　　“天哪……”正準備由著“純白”拉拽，離開人群的枯樓，聽見人群中有人如是說著，“是真人哎……”

　　“是、是——”站在他身側的陌生人激動得上氣不接下氣，“諾艾大人！”

　　諾艾？放棄了最好時機的游靈挑了挑眉，他覺得這個名字在哪里聽說過，理應就在不久之前的那段旅程中。

　　“認識的人太多了……也有這點不好。”

　　枯樓順勢摸下了別在腦后頭發上的晶片，與像是在詢問是否按原本安排行事的“純白”對視了一眼。

　　“諾艾是奧爾菲納集團站在‘純白’一側的管理者，也是厄爾地區的掌權者。”“純白”在提及與自己名字相同的字音時，臉上的笑容又再一次掛上，“他見過你未做偽裝時的形象。”

　　“有很多人都見過。”枯樓挪動到某個較高的路人身后，他不是很愿意面對一位可能達到鉆石階位的魔法使，相同階級相互對峙，實際上吃虧的肯定會是他。

　　畢竟真正的“極限時間”只有20秒，過了這段黃金時期后，要再使一個游靈的靈力掌控程度與鉆石魔法使相媲美，那幾乎等價于向枯樓建議“你還是成為怪物吧”。

　　“很多人都見過。”枯樓重復了一遍以作強調。

　　他意識到周圍的聲音愈來愈小，更多的城內居民還在表現出自己的虔誠。

　　于是他不再開口制造聲響，而是在企圖回到意識海洋內，于五彩云海之上羅列出之所以有很多人能見到一側陣營掌權者的緣由。

　　“還不如說，這都是詛咒惹下的事。”原初魔法使的作為引來了背棄人類的神明們的詛咒——《創世紀》中簡略記載了較為久遠的歷史，枯樓正靜下心來將過去刻錄過又被記憶碎片磨滅了的刻痕一一重現。

　　與此同時，表側現實中，立于光門消失之處的掌權者，仿佛是在尋找著某樣事物似的，略微令人感到他正在焦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