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D先生。”

　　佩戴著“柚之徽記”的侍者畢恭畢敬地等候在掌權者回去的路上，視野中一出現對方的身影，他立即快步迎了上去。

　　“大家都等待著您。”

　　他將需要闡述的事情參照重要與否的程度一一列舉了出來，并沒有加上帶有自己主觀色彩的推斷，僅僅是在概括和描述。

　　“他們奉上了新的菜譜以及配方，專門在儀式之前來拜訪您……”侍者張了張嘴，卻不再繼續往下說了。他看見自己應該侍奉的掌權者微擺著手，嘴角上挑起一彎實際并不明顯的弧度。

　　D-D先生今晚心情很好？侍者皺了皺眉，但還是什么都沒有表達出來。

　　他們的掌權者很可能是在第一時間得知“神明使徒”瑪希里的選擇后就前去旁觀了，他或許已經與被選中的幸運兒有了一次隱姓埋名性質的見面——等到明天晚上儀式被舉行，萬眾所望的宴會正式開始，參與者之間也能因此獲得有趣的話題。

　　這是他們“柚”對于外來者一貫以來的小惡作劇，無傷大雅，還能提供樂趣、活躍氣氛。

　　“D-D先生，您今晚的心情似乎燦爛得很啊。”

　　靜候了一段時間的侍者剛在心中做出決定，耳畔忽地響起些許刺耳的噪音——至少他是這么認為的。

　　來者是“柚”中有足夠資歷與掌權者并肩的創作家，自以為無人能敵，呵，侍者不動聲色地于心中率先嘲笑起對方，但還不是在選舉中被“柚”的人民們淘汰了？

　　比不上他們D-D先生的失意者，居然還有臉在儀式前一夜出現在他們面前。

　　不過侍者依舊什么話也沒有說，宛如一只栩栩如生的人偶，只是稍微后退一步，好讓他們的掌權者看清來者是誰。

　　“心情……好？”

　　身負殘疾的掌權者努力分辨出對面的人模糊不清的字音發言，隨即臉上笑容變得更加明顯，仿佛是故意做給對方看的一般。

　　“那是當然。”D-D的聲音似乎是有了實體，化為了接近極致的寒冰，被狂風席卷著砸在對面挑釁者的身上。

　　“我今天……”即將在明天的儀式中成為“柚”至高無上的唯一掌權者的男人閉上他有能力控制的那只眼睛，好似在追憶先前的遭遇，“遇見了一位，會在未來給這場似乎永無止境的戰爭畫上句號的，神明……”

　　“咦？”在儀式前夜跑來找茬的人嘴里嘖嘖有聲，“不是使徒？”

　　他顯然把D-D的回答當作了一個夸張的表達方式：

　　“莫非，您今天去了瑪希里大人那里？”

　　掌權者身后的侍者一陣緊張，他所侍奉的大人物在其他人們眼中，抗拒著人類之外的生物，而且極度厭惡因為原初魔法使的憐憫而僥幸逃離“暗之森林”的龍族。

　　“難道說，您改變主意了？”

　　——他言語之中透露著有關食材獲取途徑的低劣手段，那是幾乎每一個“柚”的創作家們都曾經實施過的某種方法。

　　但是這位高潔的掌權者，稀有元素的魔法使，卻單純因為“厭惡”這個理由而一直不與他們同流合污——當然，對于一心只為創作出更完美的作品的“柚”的居民們來說，這并不是缺乏人心的人形怪物才會去實施的手段。

　　反而是一種常理，是一件“應該去做、憑我們的能力只能那么做”的手段。

　　“瑪希里……”侍者無法看清D-D先生臉上的表情，但能從掌權者的語氣中感受到熊熊燃燒起的烈焰，它們取代了極致寒冰，咆哮著撲向了對面的自不量力之輩。

　　幻想之中的烈焰在接近貌似有點印象的創作家的那一刻嘩然四散于空氣之中，夜里的“柚”城天氣就如白晝時分那般晴朗，就連天空也呈現出不似黑夜的蔚藍色彩。

　　“偶爾也能產生好的心情，應該讓它們停留得更久些。”D-D低聲說道，這次的話語轉變成了徐徐的微風，吹拂過侍者的臉龐，卻一絲一毫也減弱不了侍者心中的震撼與恐懼感。

　　“瑪希里嗎？”掌權者嘴角再度上揚，全身的重力被他倚靠在了那只假肢上，動作之中表現出相較于對面創作家來說更甚的傲慢。

　　“我視它不存在，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

　　“今夜就依你所言，我的心情會很好。”D-D睜開那只正常的眼睛，隨意地打量起刻意隱藏于黑暗之中來訪者的身形輪廓。

　　他輕笑了一聲，稍微側頭瞟了侍者一眼，仿佛是在提醒著對方他們即將繼續那回去的打算，告誡對方去忽視眼前的挑釁者。

　　“所以，只要你的一只手就夠了。”

　　幻想之中的火焰于眨眼的一瞬間纏繞上了耀眼的黑芒，轉化成功的黑炎變成了現實中真正存在的事物，灼燒著周身的大氣落至黑影的一只手臂上。

　　身體的一部分遭受襲擊的挑釁者理所應當地發出了慘叫聲——它就像是歡送掌權者離去時被奏響的音樂，可惜的是這種噪音沒可能獲得任何人的好感。

　　沒過少許時間，前來找茬挑釁的人影從黑暗之中分離出來，飽受痛苦的臉上青筋和血管猙獰地勾畫出網絡狀的紋路，他注視著殘疾掌權者平靜離去的背影，用恍若同樣也在黑炎中滾過一圈的沙啞聲音詛咒道：

　　“盡快去死吧，幸運的道丁……該死的D-D！”

　　那聲詛咒宛如起到了某種咒語的效果，當他惡狠狠地念出對方的名字時，身后的影子中猛然睜開了一只眼睛，布滿了血絲的眼睛。

　　它的眼珠在白色之中掙扎了起來，最終觸及到了邊框，固定了下來。

　　若是這位失意者回頭發現了自己影子的異樣，一定也能與那只眼球對上目光——因為它正死死地盯著挑釁之人的背影，表面上纏繞著的血絲同時蠕動，又同時陷入沉寂。

　　___

　　“真是嚇死我了。”胖乎乎的商人癱坐在球湯餐廳的空位上，他與這家坑人餐廳的經理是熟人，而他本人也是這里的常客，因此店家用富含同情的眼神望了他一眼，又轉身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枯樓大人，我們的枯樓大人欸！”卓洛雙手指天，也不知在感嘆著什么，“那么短的時間，那么短暫的一瞬間！”

　　“您、您居然說，發生了我難以想象到的許多事情？”

　　他瞅向枯樓，對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說：“啊！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枯樓同樣地也對上了胖商人的視線，抬起手撩開阻擋視野的額上碎發，讓別在后腦的晶片被固定得更穩當了些。

　　“我說。”卓洛嘟起嘴巴，雖然很可悲的這并不是一個足夠顯眼的舉動，“‘柚’真正意義上的掌權者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還說要感謝我們？”

　　“大氣中的雷元素被瑪希里消耗了，他第一時間得到了這個消息，在握還沒被送下來之前就已經作為旁觀者等候在了你的周圍。”

　　枯樓瞥了卓洛一眼，繼續解釋說：

　　“他一路跟著我們來到了這里，為了讓他也知道瑪希里的狀況，所以給他留了一條空隙。”

　　瑪希里的記憶中，有出現過那位暗影元素魔法的使用者。

　　堅持原則，一直都站在“憐憫者”的這一方，并不像其他認識到瑪希里的觀念與常人不一致后進行加害的城中居民。

　　那條龍，本應該在“獲得新生”之后返回多萊格的……枯樓的思緒不住地發散著，他能做到的也唯有在事后發表意見，而這種意見往往是無用的、充滿挑釁意味的。

　　可是瑪希里卻為了在這座城中積攢的一丁點人氣，為了這個實際由其他人贈予的名字能存在于周圍人們的心中，放棄了這個能讓它存活下去的選擇。

　　然后，讓那位幫助它凈化血脈力量的掌權者失望了，于是掌權者再也沒來多管閑事，漠視著瑪希里逐步走向自我滅亡。

　　“您故意的？”

　　“不然呢？”枯樓忍住了白卓洛一眼的沖動，抬起頭望了望餐廳的天花板，“同等級的魔法使，他能做到的也只是給予我一瞬的威懾。”

　　那一瞬的威懾……枯樓于內心嘲笑著自己，來自怪物之血對“屠龍者”氣息的恐慌感，喚醒了克洛普眼魔在自己體內留下的毒素，也讓一路上偶爾眼中所見的幻象徹底變成了心中的“噩夢”。

　　正是因為有“純白”在，他才能夠從不斷陷入幻境的輪回中脫離出來，回到現實中。

　　而等到自己做到這一件事時，“D-D先生”恐怕已經發現了某種本質……枯樓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提醒自己不要去多想。

　　要是牽扯到掌權者發現了什么——自己可能就會踩進那位合作伙伴布置的陷阱中，到時候可不是分裂一次靈魂可以解決的事情了。

　　況且，現在的自己已經失去了做到類似“第三世界”身體異變時那種做法的資格，一旦故技重施，“枯樓”和“庫勞德”就會裂解成最微小的靈魂碎片，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

　　就連繼續作為一介游靈都不可能。

　　“他感受到了果實的威脅，哈哈，你的想法并沒有錯。”

　　身后傳來“純白”的稱贊聲，分明是解決危機的功臣，他卻像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似的，重新坐回了空位上，捧起卓洛為了安慰心靈所點的球湯，仿佛是在猶豫著將頭湊上去舔了一口。

　　“……味道怎么樣？”覺得自己也應該關心一下對方的枯樓下意識地詢問道。

　　“糟糕透了。”“純白”瞇了瞇眼，語氣中不無抱怨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