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某種魔法的作用?尼德林拉拽著扣在豎領上的人造源線,內心并不情愿向面前純白的商人請教有關于魔法方面的問題。
比起信仰偽神的這群家伙,咱這邊肯定要更加擅長應用大氣中的靈力,掌握的知識肯定也更加豐富……
可惡,尼德林暗自嘀咕著,異鄉人、異信者唯一能令他們感到羨慕的就只有“本命武器”這個概念,只要有習得修復魔法的魔法使在身邊,信仰著偽神的他們就等于是能無條件無代價地使用力量。
“真是奢侈啊。”在尼德林面色難看地考慮著其他事情時,站在他斜前方的杰塔咂了下嘴,極為罕見地感慨了一句。
“幻術類的魔法,若是要一直隱藏住鵝掌木小姐,讓她看上去是一個人類……”杰塔頓了下,仿佛是在心中開始估算起來市面上修復使的雇傭價格。
早已經背棄純白信仰的他,同樣也舍棄了自己的本命武器,因此才會轉而從某個商隊領袖手中買下帶有屬性加成的巨劍。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縱使自詡有見識,杰塔也未曾考慮過長時間地去維持一種魔法的效果,“莫非是某種‘遺留物’的效果?”
喀樂茲的視線輕飄飄地從認識的人和不算熟悉的人臉上掃過,臉上一點一點地拼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稍微側過身讓出一條進屋的走道:
“站著說話多累啊,來吧,讓我們進去好好聊聊。”
人類形態的龍姑娘怯生生地縮在商人背后,喀樂茲一動,她也跟著閃躲起來。地方不夠,她就踮起腳硬擠在喀樂茲與墻壁之間,眼神緊盯著經過門口的來訪者們。
“奇怪,她的性格上次是這樣的嗎?”記憶正逐漸恢復的小小一邊關注著自家老大明擺在臉上的憂郁,一邊瞄了一眼笑容滿面的商人,看見對方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擺了一個在純白象征“噤聲”的手勢。
“進來吧,新人。”
純白的商人皆奧爾菲納的成員顯然是不打算將對搭檔倆的稱呼改口,不動聲色地略微上前一步,為自己的同行者留出更大的空間。
沒聽見自家老大出聲制止,搭檔倆互相對視了一眼,又齊齊望向尼德林。
“希望乘務員和那位商人不會生氣。”尼德林一本正經地祈愿道,率先應邀進了當地奧爾菲納員工的住所。
枯樓也順勢跟上,目光投向倚靠著門板側面,笑吟吟地看著來訪者的喀樂茲,隨即又瞅向躲在他身后的綠頭發女士。
虛幻的投影剎那間又一次纏上了他的四肢,他無力去抵抗也根本沒有嘗試去擺脫他們的想法——他同精靈小姐對彼此之間都還有利用價值,對方不會在一切還未成定數的這種時候對他動手。
“你在想什么?”
表側中的枯樓已經跟隨尼德林走到了喀樂茲住所的窗邊,甚至已經開始欣賞起了透過窗戶灑在書桌桌面上的陽光。
【她很害怕呢。】
精靈小姐尾音上揚,語氣中充斥著令人一時無法完全理解的愉悅感。
從虛幻投影中逐步解除現實的神明化身乘著那析出、侵入到現實中的云海,來到了龍族姑娘的身邊。
【我在想啊,她究竟是在恐懼些什么?】
【嘻嘻嘻,這讓她在認出你的那伙同行者的第一時間選擇了偽裝,嗯嗯,我是說,假裝她是一個真正的人類——】
【在藍風車之鄉的,從未經歷過龍之都狩獵事件的,真正的人類。】
受意識海洋影響的位于里側的游靈,忽然間感覺周圍世界的一切都黯淡下來,僅留下他與被命名為鵝掌木的龍女孩面對著面。
對方在他眼里的形象與當初在龍之都第一次遇見時如出一轍,可是枯樓卻從同行者和尼德林口中意識到了某些不對勁之處。
“他們還提到了幻術類的魔法……類似變身變形的那種,還是單純蒙蔽視野?”
對自己某些意義上的特殊性見怪不怪的游靈原地閉上眼睛,于意識云海中開始了靈魂層次的冥想,他想讓自己變得鎮靜下來,穩定住自身的精神狀態。
這同樣會反映到位于表側的“枯樓的身體”上,收斂住或許令龍女孩感到害怕的氣息,縱使枯樓自己也不明白那到底是怎么樣的恐怖感覺。
“放心吧。”突然,位于表側的枯樓聽見站在門口歡迎著小小的喀樂茲開口道。
“我不缺那幾顆希匹羅礦石,要掙回來也很容易。”
住所的正門無需上手便自行關閉,喀樂茲揉了揉兩側能看出明顯頰骨的臉龐,越過正在環顧屋內格局的矮個子,徑直走向窗邊。
他剛才的話實際上是沖著枯樓說的,盡管當時借資是為了讓搭檔倆能跟隨他們的老大去往黑之主領地希頓爾達,但喀樂茲已然是把枯樓視為了這真正的債務方。
商人小幅度地抬起手臂,手指微微一勾,書桌上的各式資料瞬間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幾份適合現在狀況的茶點,被裝在賣相精致的點心架上。
與此同時,綠頭發的女士也小步快跑到喀樂茲身后,一不留神撞在了靠窗觀望列車輪廓的尼德林身上,讓這位起初沒把龍之都多萊格放在眼里的掌權者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龍族應有的“質量”。
“你們應該知道我的‘本命武器’是什么。”喀樂茲手摸向他的腰帶,那兒被他掛了五花八門各種各樣的小零件。
商人伸手一翻,再次舉起來的時候每根手指之間都夾有一根細針,上面纏繞著較為微弱的、并不統一的靈力。
“我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商人,純白之神怎么可能會賜予我擁有高階級物品的機會?”喀樂茲眨了眨眼,手上的細針又被他巧妙地塞回了原本它們在的位置。
他捧起桌面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稍微側頭瞄了一眼接受他的邀請離開了龍之都的鵝掌木:
“至于剛才你們疑惑著的性格問題……額,我可是一頭霧水,在我看來沒什么不同的地方。”
喀樂茲對來訪者與龍姑娘早就在屋外的平原上碰過面這件事一無所知,他對小小的說法充滿懷疑,以及基于懷疑之上的困惑。
“不……”喀樂茲聽見身后的女士如是說道,“我已經好多了……”
“嗯,我是鵝掌木。”綠發的女士點了點頭,踏著細小的碎步挪出了喀樂茲的影子。
“剛才。”她說,“我有些害怕。”
“害怕?”尼德林收回落在點心架最上層的目光,似是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前的非人類一眼。
他的聲音并不大,鵝掌木并未作出相應的回答,只是在解釋她的說法:
“剛才……在那里遇見你們的時候,我感覺到了……”
龍姑娘眨了眨眼,像是到現在也處于難以置信的狀態下,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會有恐懼的感受。
“來自血脈深處的敬畏感,也是一種恐懼之感。”
“那是,龍王?”幾乎是同時,尼德林和關切注視著同行者的喀樂茲開口作出判斷。
倚靠著窗臺的枯樓目光閃爍,像是先前存在于鵝掌木眼中的難以置信偷偷摸摸地溜進了他的眸中。
“龍王?”鵝掌木重復了一遍這個不算陌生的名詞,隨后帶著困惑不解的眼神望向喀樂茲。
“不,不是咸蛋黃——”
商人話音未落,他那夾帶著威脅般的目光便狠狠地瞅著立于對面的尼德林。
“可是龍王只有一代……”沒能梳理完現在情形的杰塔張了張嘴,感覺自己什么想法都整理不出來,自然也無法幫上什么忙。
現任的龍王,也即是被大大咧咧的“狂信徒”商人取了個怪名字的老龍,號稱恢復了遠古時期的記憶,是自那時候以來唯一的龍之都掌權者。
“再往前的話,怕不是那位……”杰塔下意識地瞄了一眼自家老大,有關于神的事情他本能不愿意在喀樂茲面前提出。
純白是以“唯一信仰”為宗旨和特色,他相信有著“狂信徒”稱號的喀樂茲也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提到原罪神的傳說。
“呵。”但是某位黑一側的掌權者可不會那么細心地為看不順眼的商人著想,“再往前就是留下‘貪婪’這一罪證的怪物,貪婪之獸,貪婪之神。”
“沒錯吧?”
說話間,尼德林順著杰塔的目光,將他們現任二把手臉上的神色收入眼底。對方可是經歷過“神降”這種事情,在臨海小鎮,在與純白的救濟者相斗爭的時候。
“貪婪”是傳說中最后唯一選擇留下的原罪神,時光如梭,歲月流逝,祂漸漸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被現今大部分的人類所遺忘。
只有信仰著原罪神的極少數普通人或魔法使,以及一些神明使徒,還有他們偉大的首領的某些準備事項,才會經常提到這位神明。
枯樓臉上的恍惚轉瞬即逝,對上尼德林投過來的視線,勉強露出一個符合時宜的微笑,對尼德林的說法表現了認同。他又像是為了不讓還算熟悉的純白商人對自己感到反感,才沒能像尼德林那般直接借助人造源線把心里話嚷出來。
這一切表現得合情合理,不會也不可能有人發覺他內心的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