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商人心情很好,將第三枚橢圓形帶有金屬光澤的徽章扣在帽檐上后,再反手為自己戴上了那頂裝飾過多的帽子。
多虧了奧爾菲納集團!他無聲地感激道,走向房間中唯一的窗戶。
陽光透過拉下的窗簾均勻地灑向室內,圈出了屬于它們的天地。在這一天或許對一切事物都會興致勃勃的商人并未伸手拉開那布制的簾子,抬手摸了摸帽檐上的徽章,等待著預料之中的呼喊聲。
“喀樂茲先生——”
“喀樂茲先生?”
呼喚聲來自門外,來自那風車的海洋中。
商人垂下手,卻沒有其他的動作。他知道過不了多久,門外呼喚著他的女士的耐心便會到達極點,然后沖進來聽他進行一番解釋。
對于一位資深的商人而言……喀樂茲理了理頭頂的帽子,“能動嘴解決的事情就不要去動手?!?p> 他瞅著被布簾遮住什么都照不出來的窗戶,仿佛那里正逐漸形成一面鏡子,讓他能夠盡情欣賞此刻的儀表。
“我已經看膩了那堆風車?!彼匝宰哉Z道,“要是哪一天我能夠理解99號大人的想法就好了。”
喀樂茲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加入這一開始只有102位設計師的大集團,又是為什么出色地完成了一個又一個任務,卻最后僅得到了被派遣來窮鄉辟嶺地帶這個結果的。
“既然改變不了,那就要好好享受?!彼盗寺暱谏?,于心中開始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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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奧爾菲納琢磨出價值來的落后小村莊也勉強算是純白的領地,盡管他們自己興許都感到嫌棄,認為這些貧困地區的存在拖了他們發展的后腿,還會令純白之神有所遠離。
純白的上位者們從來都沒有主動想過去改變這些小村莊,他們只是一昧地希望這些“污點”永遠地、徹底地消失,無論是以何種方法。
“咱又怎么可能會了解這‘藍風車之鄉’呢?”
尼德林伸手企圖拔下一個插在草坪上的淡藍風車,又因為隔著不近的距離卻仍能感受到他人不斷逼近、脅迫的目光而悻悻地收回了手。
“就連戰場的分界線也不會畫到這里來?!?p> 他補充了一句,猶豫了不到一秒,委婉地再加上一句帶有安慰性質的話:
“更何況它還坐落在暗之森林邊上,你們應該能能理解,兩個陣營之間的領土紛爭從來不會去考慮弗爾瑞斯特地區。”
“這會很可怕。我是說,真的會很可怕?!?p> 別在豎領上的人造源線及時提示,尼德林靈巧地避開了斜插于深褐色泥土中的某個障礙物?!斑菄\”一聲,走在他前面的杰塔瞬間浮空,原本站著的地方留下了一片風車的葉片。
“額……”杰塔瞄了一眼自在行走在平原上的搭檔,發現對方縱使是在閉著眼睛感受風時也能絲毫不觸動任何一枚旋轉著的風車,哪怕它們層層疊疊幾乎占滿了整片草地。
“是我不會的魔法……唉……”
搭檔走上額外魔法使這條道路未滿一年,但有著失去記憶之前練習其他技巧遺留下的痕跡,讓他能夠快速掌握新學的技能,甚至偶爾還會想起來過去學習過的魔法——這些都在杰塔的知識范圍之外。既不是上位者家族成員又不是救濟者的杰塔,當初選擇練習額外魔法就是因為這是他擁有力量的唯一選擇。
“咱有些好奇?!庇行└械胶眯Φ爻蛑芩恼茩嗾咂沉艘谎壅谳p松穿越平原草地的小矮個,“他出生在這里?在這個‘藍風車之鄉’?”
“他不像是第一次來?!?p> 尼德林皺了皺眉,之前他也有聽見小小的感嘆聲,對方稱呼小村莊中古老的風車為“母親”、為“生命之源”。
想到之前提到“藍風車之鄉”時,尼德林正在與“不死者”赤珀見面,杰塔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其中不免夾帶上了微妙的滿足感。
“啊,那是……”
邊跟上前方搭檔的腳步,杰塔邊重新述說了在了列車上闡述的內容,只是省略了他們仨有關“火紅戰士”的猜測。
尼德林在無名海島上同樣接納了老大給予我們的記憶片段……杰塔默默想著,看見掌權者的視線跟隨著自己的搭檔,掠過平原上大小不一顏色不一的風車們,又即將落向視野之外的地方。
與此同時,他們視野中同時躍入了陌生人的身影。走在前面的小小停了下來,面露困惑之前地觀察、“審視”著來者,似乎是想從他現在所擁有的記憶中找到迎面而來的這位女士。
來者有著一頭碧綠的頭發,身上裙子靠后的下擺夸張地翹起,裙擺上裝飾了幾層翠綠的紗,蕾絲和花邊也是毫不嫌復雜地堆積累加。
她的手上帶著花紋古怪的長手套,與腳上的襪子與鞋像是成套的,綴滿了帶有立體感的波浪狀紋飾,呈現出漸變的綠色。
“哦,她的眼睛也是綠的,漂亮的綠色,簡直能給予他人深刻的印象,足以留存在記憶中幾十年不變的美好印象?!?p> 杰塔閉上眼睛,但很快睜開。他僅僅陶醉了一瞬,這是因為像這樣的女士他見得其實并不算太少,從而迅速回歸了原本的狀態。
“感覺有種……說不上的熟悉感?!币呀洷簧砗蠖俗飞狭说男⌒∷坪跞耘f沒能回過神來,目光一直緊跟著擦肩而過的陌生女士,直到她的身影被杰塔與尼德林二人遮擋,再看不見了。
“是嗎?”高個子眨了眨眼,感覺自己的記憶還沒有一個失憶了的搭檔好——當然,這兩者間并沒有直接的關系,失去記憶的小小值得他去憐憫、去關照、去一直照顧。
他們身旁的尼德林自然是滿臉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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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合……你要求,的……都在,這里,了?!?p> 臉上纏著綢帶的幻象造物斷斷續續地說著。
她自身的缺陷讓她無法正常地開口表達或是與人溝通。
若是真的有人愿意與天仙99號聊上一段時間,到最后他一定會被對方淡漠不近人情的語氣以及不連貫的話語給折磨得臨近瘋狂。
“你,只能,換取,一件?!?p> “你……為什么……改變了……主意?”
稍微遠離了幾秒的99號眨眼間再度湊了上來,讓枯樓感受到云霧攏聚又猛然散開,給他加上了不少心理壓力。
為什么?使用“神的魔法”可不簡單是摘下“封印之戒”掰斷臨時身體的手指那么簡單,每一次穿門而過都是在浪費血液的純度。
而他一直以來的“開門”都是建立在浪費怪物之血的基礎上,至于合作伙伴“免費供應”的紅色血液,一旦隨意花費出去,他便會離異變更近一步。
有過類似體驗的枯樓不敢貿然嘗試,但他可以好不心疼也不會有所顧忌地浪費怪物的金色之血,這還能起到對自己內心的安慰。
然而這卻恰好屬于雷澤爾口中的“傷害自己”。
“我依然需要它,只是現在條件不允許?!?p> 里側的自己并不愿意見到屬于自己的意識海洋變幻成為帶有自我意識的迷霧反過來一口吞了自己。再然后他也許還得去面對早已去世了不知多少年的活尸化的父親——縱使對方在那離奇的夢境中活著,他也不愿看見,并認為這對自己而言是一種折磨,一種“處罰方式”。
可雷澤爾和精靈小姐都能做到這一點,或許那位來自異時空的魔法師也做得到,他們只需要隨便創造一個幻境,就能置有反抗意識的自己于死地。
【嘻嘻嘻……這次你莫名地老實啊?!?p> 畢竟本質如此——站在事外人的角度來審視自己,枯樓能夠輕易地發現自己心中誕生出的縫隙。
那是懦弱的庫勞德,與有著金色之血的貪婪怪物之間的苦苦掙扎。
是于心中對身份的承認和于表面上的抗拒。
是一直苦心堅持著的疏遠,以及實際上、并盼望著、渴求著的親近與幫助。
“我也不了解其中的緣由?!笨輼情]了下眼,感受著99號貼在自己肩膀上的冰冷觸感。
“只知道這對我而言是一件好事,也許是一件好事?!?p> 至少聯手造成自己現在面對局面的兩尊原罪神曾經“發過誓”——或許這只是自己的主觀臆想,是自己的理解錯誤。
【這不是錯誤。】
【你沒有想錯?!?p> 意識海洋中的合作伙伴能夠捕捉到自己全部的想法,而現在的他并沒有將庫勞德與枯樓分成截然不同的兩部分的能力。
“‘傷害’的意義太寬泛了。”
“‘站在我這一側’也是相同的,這并不能指代什么,或者說,它表現出的意義太過狹隘,對于神明而言……”
“對于神明而言……”
天仙99號仿佛是發覺了請求幫助者的情緒波動,慢慢遠離了枯樓的身體,飄回了為她準備的座椅處。
枯樓想到了自己的一位友人,以及在那之前,某場“游戲”中被殘忍淘汰的同齡人們。
“這句話根本說明不了任何事……”
“可他、可我,還是……選擇了相信,并付諸了實際行動。”
被天仙99號拿出用來進行交易的“神的遺留物”輕飄飄地從幽暗大廳深處朝枯樓所在的位置飛來,它們每一個都從幻象造物的手中撫過,再緩緩來到枯樓面前,展現出其中蘊含著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