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卡士城。
它位于格林丹群島的一處天然海灣,與它同名的海港不分晝夜地歡迎著外來的船只與旅客。分別身處兩個陣營的商人往往會選擇在這座天然的避風港停留上幾天幾夜,等到臨近死線的日子才匆忙離開,當然,他們在上船或是通過其他路徑前肯定已經做足了準備,他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身負著將敵對陣營的貨物運送到自己一方的任務。
“原來如此——”剛從狂風暴雨中搶回自己生的權力的戰士一口悶下手中杯里的液體,然后重重地將它砸在桌上,“杰森是它上一任的維修長,原來如此。”
每一架埃姆菲比爾瑞思在奧爾菲納都有專屬的維護人員,“維修長”便是負責差遣他手下的維修工與護理工,讓他們護理好客艇上的所有零件,有時還要額外分心處理那些后安置上去的裝備,接著目送著這些水陸空三用客艇運載著一批又一批人或物遠去。
麥卡士城同樣也是奧爾菲納集團的駐地,正是因為這樣,它才同時對兩個陣營的經商者和游客開放,并且聲稱平等對待任何人,除非是像一方陣營掌權者這般的大人物。
——這樣的大人物,一次性來了倆。
從確認無已登記者幸存的無名海島上離開,乘坐奧爾菲納的“062號”是目前唯一的方式,天知道他們是如何避開仿徨于海島周圍水下的海洋生物……也許那些類似“鰩”的家伙們足夠被稱為“怪物”,總之,在劈頭蓋臉地被澆了一遍暴風雨后,載有一行人的062號成功靠岸這座避風港。
一邊慶幸著062號能夠變成名為“杰森”的人而省去了他們交納押金給奧爾菲納集團,一邊從怪人杰森身上強行拔下幾縷人造源線,憋了近一個晚上沒說話的尼德林終于重新有了發言的能力,立馬湊到自家二把手旁纏著枯樓問東問西。
關于不明是死是活的“水之惡魔”,這位“受害者”可是真的有非常多的困惑想要得到解答。
“他在一次出任務的時候,身邊沒有其他的下屬在,于是便親自上,嗝,上陣。”
尼德林手中的人造源線這回安分地固定在他自己有些濕漉漉的衣領上,仿佛是個形狀特殊看上去還有點軟趴趴的領針,若只是路過的話,不仔細瞧,很難注意到那一張一合的嘴唇。
有些喝懵了的掌權者顯然沒注意到自己糾纏著問話的對象已經從二把手變成了對奧爾菲納一物一事再熟悉不過的老人連金,對方嘴角噙著笑意,一副想要以另外一種角度體驗早就經歷過的事情的模樣。
尼德林自然也沒注意到自己口中提到的話題已經從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的水之惡魔向著最近接下任務有關的閑事轉變,不再只是微醺的戰士八卦著奧爾菲納的得意產品,時不時提到等自己回去希頓爾達要如何向他們偉大的首領匯報,還提到了被他遺忘了的另一位共事的女性,蒂尼.切亞提爾。
你原來還有印象……一旁的枯樓托著腮眼神發直地瞅著正在聊自己無法理解的內容的二人,琢磨著該是時候去找回不知道哪去閑逛了的搭檔倆。
召回他們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弄壞了搭檔倆收集來的土特產的枯樓思緒略微有些發散,腦海中間斷而不連續地閃過不久之前映入眼簾的畫面。
那甚至還是登上山頂、幫助小小取得晉升途徑的遺留物前發生的事情……他刻意減小動作幅度沒去打攪聊的正熱火朝天的兩位同行者,站起身來默默地走開了一段距離。
“忙完你那邊的事情后,應該有時間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他是在詢問意識海洋中的精靈小姐,在山頂發現懸崖下莫名出現的花海后,這位寄居者再度變成了“啞巴”,無論怎么呼喚都不給予回應,險些讓枯樓以為她又要拋下合作關系,去找雷澤爾繼續商量對自己不利的計劃。
“你埋下的那顆‘種子’。”見對方依然沒有回應,他一邊補充說明,一邊順勢往人流量大的麥萊街道上瞄了一眼,遠遠便看見一高一矮兩個熟人迎面走來。
當目光落到跟在搭檔倆身后的酷若時,他略感不自在地瞥向了另一處。
那里是麥卡士城主街道麥萊的出入口,沒有什么顯眼的障礙物,幾輛以地下源線作為運動軌跡的不知名交通工具載著客人飛快路過,而一行人中唯一的“異鄉人”、這次任務的目標人士,B-4348用著一種“天真”、“懵懂”的眼神回望過來,與枯樓的視線交互。
“……”他趕忙重新面向早已熟絡了的兩個同行者,順便還能試探下酷若此刻有著怎樣的心情。
種子是會發芽的,他如是想著,而這還是委婉的說法,更可怕的是直接“爆開”,就像失去了封印之戒的我身上攜帶的“自我保護措施”一樣。
“自我保護措施”指的是渴望活下去的那只怪物,枯樓心想。
他聽見不遠處的杰塔在“小小”、“列托”、“利特魯”三個名字中搖擺不定,只能分別叫喚了一聲,最后還是用“小小”這個稱呼換來了搭檔的停下腳步。這位既作為搭檔又作為監護人的高個子加快腳步趕上了似乎發現了什么新鮮事物的同伴,自然的,他也一下子就發現了在前路等待著他倆的自家老大。
杰塔朝自己身后望去,看見了面容稍有些扭曲的酷若,但這位對他而言還有些陌生的黑一側戰斗員很快擺上了一副標準的笑臉,放慢腳步不打算打擾他們盡情發泄購物沖動。
我有拜托酷若去照顧他們倆嗎?枯樓頗有些納悶,但這并不是值得在意的大事,他側著頭期待了一陣,還是沒能得到精靈小姐開口解釋她自己搞出的事。
麥卡士城因為每天都會有來自各地的商船或各式各樣交通工具靠岸,登陸的商人也絡繹不絕,城內的商品亦或是“特產”種類也極為豐富,只是混雜得太過有時購買者會分不清真假,而負責進行交易的人也根本沒空去應付假貨和退貨的問題。
——人實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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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根繩子拴在貨架上的玩偶有著蓬松的、卷翹的尾巴形象。
真實年齡理應與外表并不相符、或許還應該大上B-4348幾歲的小小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它。
海灣城市的風中捎帶著大海的味道,輕輕地拂過每個行走在麥卡士城主街道麥萊的游客臉龐。小小伸手捏了捏鼻翼,扭頭望向距離他們很近的自家老大。
因為一路逛下來,他對自己和搭檔身上攜帶的某物數量心知肚明。當初在出發前往款蘭的路上枯樓也幫他們報銷了許多土特產,看到小小的眼神他瞬間便明白過來了對方的想法。
按照正常推測和B-4348那不正常的反應來看,你不應該就是那位幻境中作為主人公的火紅戰士嗎?枯樓嘴角抽了抽,摸過肩上儲物魔法陣取出一個并不透明的袋子,直接甩手丟給了站在小小身側的監護人。
“水之惡魔的詛咒,還是晉升失敗的結果?”他有些頭痛地揉捏著頭兩側,背后的救濟者一把將手搭在枯樓肩上,帶著幸災樂禍地笑意評論著他倆相同的困惑:
“或許是他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童年’吧?”
“老師收容無處可歸的學生時,只在意是否出生自純白領域,可是不會在乎其他事情的。”
“就算你這么說……”枯樓思維依舊發散地瞅著面前的兩個同行者,看見杰塔企圖以替搭檔買下那只玩偶作為交換的籌碼,了解到更多關于火紅色戰士的事情。
在那座島上的時候,對這件事最關心、最熱情的反而是B-4348……我還以為杰塔在認識他的搭檔時就已經大致上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他們倆居然還那么果斷地成為了“純白的背叛者”,響應了卓洛的召集……
想到那個胖商人,枯樓下意識地掙脫B-4348的手臂向四周張望,他記得連金老人讓那家伙自由行動,看樣子他不在這條麥萊街上。
麥卡士城里類似的街道集市數不勝數,不可能所有游客都會停留在離港口最近的麥萊街上,尤其是有經驗的商人,懂得深入尋找更多的商機。
要知道除去登陸互相進行交易的雙方陣營外,還有麥卡士的當地人向往著群島外的商品貨物。
“交換吶……”
身后依然沒把胳膊放下來的救濟者似是在自言自語,卻又仿佛是故意讓他聽見——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如此得近,很難想象B-4348會在這種情況下把他想在心中盤算的事情說出口。
“你在想些什么?”枯樓側了側臉,這讓他能勉強看見對方臉上的神情。
B-4348臉上掛著不含笑意的笑。
枯樓的視線轉而落在臉埋進玩偶蓬松尾巴中的小小身上,語氣無起伏地說著:
“那種‘交換’可不會在我們之間進行。”那只是搭檔倆之間的相互逗樂,小小童心未泯的表現并非一次兩次地表露出來,光是強行托付自己保管“七葉樹”以及其他土特產的事情就足以證明了他的性格如何。
“他應該是老師的其他學生……我將關于老師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指的是小小,救濟者低垂著頭,一只手臂依舊搭在枯樓的肩膀上,二者背靠背站著,他一點也沒感覺這樣的姿勢稍有些別扭。
“我也想不到還有別的什么可以說的了,我對老師的了解太少,我們又都被放逐成為了救濟者……”
“我在想,如果‘原罪神’真的是我們該有的信仰的話,我是不是也可以用一些事物來換取你的記憶?”
“什么?”枯樓挑了挑眉,對救濟者似乎毫無邏輯的發言表現出自己的詫異。
“那是不可能的,你……”
“我感覺,這不現實。”
對上B-4348的眼神,原本還想保持著驚訝態度、過后便以“我就當沒聽見”作為借口的枯樓低沉著聲音,黯然回復道。
“我正在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