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呢?戰敗了總要將尸骨還給王府吧?不然如何入祠堂見祖宗呢?”
何怡仰望太監,不敢相信皇上竟然會這樣對待自己的皇叔。
傳話的太監只留了一句,“戰爭混亂,至于這尸骨,恕老奴也無能為力。”便傲著頭,走開了。
何怡驚異的站在那里,心里想到,亂了,亂了,真是亂了,宮里太監現在都敢變得如此無視王爺,由此也可猜到現在宮內的人會是什么德行。
趙家在各地犯事,皇帝派柏家對趙家在西境進行鎮壓,有了一陣子的成效,趙家似乎在西境變得安穩。
后來趙家又聯合魔界,做了許多不可見人的勾當,皇上也出兵管理,本以為局勢有所掌控,誰想到又會生變,太子妃竟然被人謀殺。
后來,先帝駕崩,新帝登基,可是這新上任的皇帝似乎心思并不在這朝政,自從他那未過門的太子妃出了意外以后,忱寰的種種行為就像是換了個人。
變得暴戾,行為舉止也讓人難以捉摸。
相比做太子時的英明正直,現在的他揮霍無度,又常常發動戰爭,國內各家族已不再像原來一樣平靜,家家陷入恐慌,可是又無人將這些家族團結起來,共同對抗趙家。
看著混賬太監走遠的身影,何怡知道,這場戰爭其實王爺也很為難。
爭吵時候的據理力爭,現在竟然變得諒解他了,只可惜,這世上從不會有后悔的藥。有些話說出去了,永遠都收不回來。
何家的輝陽城保住了,可是何儀的丈夫沒了,她一歲孩子的爹沒了。
這場仗,無論勝利還是失敗,對于何儀而言,都意味著將要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一個是人,另一個是故鄉。
何儀的痛苦不知別人可否理解,可是就算理解又有何用呢?皇上當初就沒考慮過她這位何家小姐,穆家的王妃。
她騎了快馬,帶著孩子趕回何家封地。
回家以后她將穆奕托哥嫂照顧,只身一人去那剛剛結束戰爭的地方尋找王爺的遺骸。
當她騎馬趕到戰場之時,一片混亂。
何家兵在收拾著戰場,他們將尸體堆在一起,準備運走或是焚燒。
有幾個年紀瘦小的孩子在場內,他們在幫助軍隊拾起還能繼續使用的武器和鎧甲。
不同軍隊的鎧甲雖是不同,但是鎧甲上的金屬卻可以利用,它們重新回爐,從鐵匠的手中變成新的鎧甲。
血水和成了滿地的稀泥,八月的輝陽城正值酷暑,雖不知道這戰爭結束幾天,但是戰場的臭氣讓人難以呼吸。
烈日蒸騰著大地,四周都是腐爛的腥氣,刺鼻刺眼。
收拾戰場的軍人顯得格外的疲憊和懶惰,他們有的甚至坐在遠處休息,將這里交給了那群流浪的小孩。
何怡穿著錦繡緞袍,怎么看都與這個骯臟的戰場不搭,當她的馬剛跑過來時便有士兵對她喊道:“離遠點,女人,這可不是你這種貴夫人湊熱鬧的地方。”
“我是穆棱王爺的王妃,我來尋找王爺的尸骸。”
“去他的王爺和王妃吧!這都是什么時候啦!”那群歇著的士兵不屑的說道,隨后他們發出一陣哄笑。
何怡見狀,也懶得與他們計較,直接去戰場的尸堆中尋找,她可不想自己的丈夫就這樣被燒掉或者埋掉。
她完全忘記了丈夫出征前自己說過的那些惡毒話語,她憎恨他,不要他的軍隊獲勝。
現在,她的詛咒應驗了。
他真的成了那個無人收尸的敗將,可是詛咒他的那個人,卻來給他收尸了。
太陽炙烤著潮濕的大地,整個戰場上的尸體都散發著腐爛的氣息。
這片戰場像是個臭大的發酵池,每個在里面的活人都感覺要被蒸熟,被蒸到和這些尸體一樣變形,變色,腫脹,發軟,發臭。
蒼蠅嗡嗡的直往臉上撲,何怡的身上落滿了蒼蠅,雙手因為翻看尸體滿是臭味,刺著繡花的裙擺上滿是污泥,雙腳沾滿鮮血與污泥。
戰場的臭味讓孩子們也開始逃離,他們說,等到了晚上,便一把火燒了這里。
何怡依舊不放過每一個尸體,王爺的鎧甲不同,可是她一直沒有尋找到那個鎧甲。
殘缺的肢體容易將穿著長裙的女人拽倒,她摔了一下,雙手按在了一條爛退上,黃綠的膿水沾了她一手,她用裙子擦了擦手,可是那肢體的尸水如酸一般燒灼著她的掌心,身上擦過的痕跡上落著蒼蠅。
晌午過后,那個酷熱的戰場之上便只剩她一人,她依舊在四處尋找。
雖是千人的戰場并不算大,但是在這混亂不堪的數千人中尋找一人卻是難上加難。
她不停的流著汗,汗水進入雙眼,刺痛又模糊了視線,她依舊尋找著,反而更加認真,因為她怕模糊的視線和混沌的大腦讓她錯過丈夫的尸骸。
快到旁晚,天色已漸微暗,饑餓和勞累讓她變得疲軟,那些走了的士兵又回來了。
“夫人,你這樣會倒在這里的!”他們喊道,但是語氣不再戲虐。
“我的丈夫是當今的王爺,他不能睡在這里,他不可以睡在如此不堪之地!”
何怡用盡全部的力氣喊道。
那些士兵慢慢圍了過來,越來越多。
他們驚詫地站在旁邊,看著這位衣著華麗的瘋女人在一群腐尸中尋找她的丈夫。
他們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隨即戰場的氣氛變得凝重。
終于,有個家伙忍不住問道:“夫人,王爺的鎧甲是什么樣子?”
“他留著八字的胡須,胸前是雕刻有莽圖的黃銅甲。”
她說著,其他的士兵紛紛走進戰場,尋找尸體,先是幾個人,慢慢的十幾人,最后幫她尋找尸體的士兵變成了幾十人。
過了一會,遠處的一個士兵喊道,“夫人,快來看看,是不是他?”
隨后,所有人都跑了過去。
何怡過去,看到了穆棱的那張臉,他雖然開始腐爛,但能被認出來。
何儀一邊笑著一邊流淚,她點了點頭,蹲下背起丈夫的尸體,他的身體有些部位已經變成了綠色并開始發臭。
口中流出的深色液體淌入了她的脖頸上。
士兵們想要幫她抬著,都被她謝絕,她像來時的那樣倔強,將他背到了馬上,一路帶回王府。
王爺終于尸骨完整的入殮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和太后二人操辦。
皇上的親叔父在他安排的戰爭中犧牲了,他卻自始至終都沒來看過一眼,甚至曾經想要將他遺棄在戰場,這期間,竟不見大臣來勸解。
想想也是,最明事理的就是段老爺,現在在太廟守靈。
太后雖是正直慈悲,可是皇帝根本就不聽她的。而其他各家族,領主被軟禁在皇宮,都是自身難保,自然無人相助何家。
何怡看著這樣的皇帝,這樣的朝廷,心灰意冷。
她散了王府的所有人,和孩子留在了何家的封地。
后來的某一天開始,她會常和世子說一句話:“你叫穆奕,你是皇族穆家的血脈,終有一天,央國會回到穆家的手中,會回到你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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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東凜風
何怡是個鋪墊,她是個倔強矛盾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