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死在大地回春的時候。楚成為完成秦曉音的遺愿，讓正勉為其披麻戴孝。
秦正勉自然是萬分抗拒：“為什么，他根本不是我的父親，我沒有父親。”
“你母親雖然不在這里，可是你知道你母親的心愿是什么么？”楚成輕輕的在秦正勉面前坐下來，溫柔的倒上一杯茶，淡淡茶香飄到秦正勉的鼻子里，秦正勉微微嗅了一下，并不答話。
“如果這是你母親此生唯一的心愿呢？”楚成將手中的茶遞上前，繼續發問。
“我！”秦正勉漲紅著臉不再說話，他知道，自己怎么都不可能違背母親的心愿。
楚成看他一眼低頭嘆口氣：“你父親活著時你母親不讓你相認，是怕你誤入歪門邪道，可是他現在不在了，他畢竟是你生身之父，你去叩一個頭，就當了了此生父子情份吧。”
秦正勉不想繼續討論這個問題，遂轉移到：“也不知母親怎么樣了？”他微微別過頭去，對于給李志叩頭一事似是默認了。
楚成繼續泡著茶，一句話都不說。
秦正勉尷尬了許久，忽然想起一事：“哦，楚姐姐，母親有一封信讓我交于你。”
“怎么現在才給我。”楚成有些疑惑。
“母親說，假如那個人死了才可以給你。”
楚成自然明白那個人就是李志。她接了信件低頭細細看了一遍，一抬頭眼眶紅紅的，正要示意珠兒送正勉走，又被秦正勉叫住了。
“姐姐。”
“還有什么事么？”楚成依舊溫柔地微笑著。
“我想去找我母親。夏大人不是說，楊復往西逃去了么？”
“正勉，過來。”楚成干脆招招手，示意正勉坐到自己身邊來。
她輕輕拍了一下正勉的頭：“快和梁安一樣高啦。”
“正勉，我問你，假如，楊復用你母親要挾你，你會怎么辦？”
秦正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的，他以為楚成是在懷疑他：“姐姐，這是什么話，母親就算死，也不會讓兒子為難的。”說到死，秦正勉忽然僵住了：是啊母親也深知這一點啊，她絕對不會給楊復機會讓他要挾自己，不對，難道，難道母親......
秦正勉呆呆望向楚成，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姐姐，不會的，不會的……”秦正勉無意識的重復著不會的，自顧自的茫然直起身子就往外走，“母親不會的！”珠兒下意識的攔住了他。
秦正勉忽然明白了母親為什么要等李志死了才讓他將信件交于楚成。李志死了證明楊復也快到頭了，既然楊復到頭了，她母親為人女，背叛了父親，為人妻，出賣了丈夫，怎么可能還獨活于世，以母親的性格唯有一死才能了了自己的心結。不管是楊復動手還是母親自絕，反正到現在母親怎么可能還會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
“你們都是騙子，騙子！”秦正勉大叫一聲，劈手對著珠兒就是一掌，想奪路而逃，珠兒也不還手，倔強的迎著，由著他打了下來，秦正勉眼看一掌就要落在珠兒身上，又硬生生折了回去，珠兒看著他也不說話。
“正勉，楊復出逃已月余，音信全無。你母親如果還活著，怎么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留下給我們。你母親是個聰明的人，就算被困住也會給我們留下線索的，除非你母親背叛了我們，你明白么？”
“母親不會背叛的！”秦正勉的聲音低的自己幾乎都聽不到了。
楚成和珠兒都看著他不說話。
“不會的，這也只是你們的推測，不是么？”
“我們都希望自己推測錯誤了。可是你母親的心性你比我們都了解，正勉。”
秦正勉抬頭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了六七歲的小姐姐：白袖飄飄，青絲及腰，眼神堅定，盡管身體孱弱，卻有股讓人忽視不得聰明俊朗之感。
楚姐姐既說得出口的話何時錯過。
“母親！”秦正勉一想到母親多半不在人世，且連尸身大概都不得完全，不由得悲從心起，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珠兒連忙扶著帶了出去。剛剛他還不愿意認那個生身之父，一瞬間自己既然連母親也沒有了，他怎能不傷心欲絕。
***
董云連日在宮里商議西討楊復之事，單族天下幾百年，到現在居然已無可用之人，不是年老托病就是酒囊飯袋。董云不由得又灰了心。今夜也不過是暫時回府中取些應用之物，明日奔走三方郡城和均州，這幾處險要之地希望能覓得一二良才便罷了。
“董姐姐，讓我跟你去吧，我可以給你做個副手。”秦正勉一聽說董云回來就急急忙忙過到正廳來找她。
“你楚姐姐知道么？”
“楚姐姐一定會同意我跟你去隴西的。”
董云聞言回頭，看秦正勉臉色蠟黃，兩眼黑眼圈恨不得拖到下巴，心里一下子明白，秦正勉估計猜到自己母親的死訊了。
“董姐姐，我想替母親報仇！”
董云無奈嘆口氣：“你快成年了，你應該自己做主了。你要去的話明天找朱副官給你登記入冊。”
“謝謝董姐姐。”其實董云答應他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秦正勉還未真的成年，屆時真的奔赴戰場，第一關就會被刷下來。西北有李貞、隴西有哥哥鎮守，又不是缺兵缺的不得了，非要個半大孩子上戰場。
秦正勉走了之后，董云來別院看過楚成。
“你這一走何時才能回來呢？”楚成幽幽看著燈花兒出神。
董云意味深長的看著她：“你就沒有什么要說的？”
“給你看樣東西。”楚成說著隨手將秦曉音的那封信件遞給董云。
董云看完良久才回過神來：“原來竟是這樣。當初她既然從楊復案頭那些信件里認出你父親的字跡，卻又偷偷藏而不報，那帝州府孫川是出了名的懦弱之人，他怎會去敲這個驚天大雷，誰知陰差陽錯居然導致這么多事情發生。”董云擔憂的看向楚成，“楚成，你恨她么？”
“我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恨任何人了，況且那時年少的秦姨又怎能想到后續之事竟如此慘烈。”
“秦正勉要跟我去隴西，這樣一來，我倒是要讓他去了。”董云說著隨意做了下來，把玩著楚成案子上的卷宗。
楚成警惕的轉過身子，董云被登的幾乎要罵出來：“你不要瞪我了，我心里有數，不過是想讓他替他父母贖點罪業，不會傷害他的。”
“你讓他對付自己的外公，又何嘗不是罪業！”
“楚成，你不能這么心善手軟，你這樣只會苦了你自己。”
“我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什么樣的心軟都不會阻止我的計劃的。”楚成盯著燭火，兩眼堅定而又悲傷。
“你既然沒有什么要說的，那我就先走啦，明天一早，直接先去三方郡城溜一圈。”董云故意拖長長的尾音慢慢往后退。
“嗯，我也累了。”
良久董云見楚成對于自己的離開并不阻攔，自己又熬不住進來直闖楚成的內室：“對于去西北、隴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成莞爾一笑：“我就算去，也不會和你去的。”
“就算？”
“我這身子哪走的了那么遠的路，何況西北、隴西均是山路險峻，我還想活到楊復之死那日呢。”
“知道就好。”想到楚成的羸弱的身子，董云又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輕輕抱著楚成開始抽泣起來。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幫我殺了楊復的，我在帝城等著你們就好了。”楚成反而倒過來安慰起董云。
“楚成，我真是舍不得你啊，楊復那個老東西，碎尸萬段都不解我之恨！”
楚成感受著董云真情流露不由得也哄了眼眶：“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況我有那么多知己。”
“大仙女你給說說，楊復可能往哪里去了。”董云就是這樣一時好了，一時壞了，忽然又像個彈簧一樣從楚成身上彈開，開始關心正事兒。
楚成拭干淚痕，定一定心神：“依我看倒像是向隴西去了。”
董云微微一笑，我也是這么想的：“雖說隴西之地多高原，環境更加險峻，我平原之士難以適應，但是只要翻過隴西高山，便是羌央族，羌央族覬覦我隴西尤甚西北隱患，這是楊復絕好的機會。哥哥來信，羌央族在楊復舉兵之前半年便不斷騷擾我方，哥哥這半年應付羌央族都花去不少心力，現在軍心渙散，更是聯合異族的好時機。”
“所以皇上才發兵西征，試圖聚齊軍心。”楚成見她和自己想法一樣也放心不再參與，董云見狀也退了出去。
雖然親耳聽得楚成說自己不會勉強自己去隴西追殺楊復，可是董云心里終究是難以放下，此趟出去怕是一年半載的都回不了帝城了，楚成的身子能好好的堅持到他們回來么？
“哦，董云，還有一事。”
“什么？”董云剛邁出去的半條腿又被拉了回來。
“梁安跟你們去隴西么？”
“現在還未定。他是太子宮的人，基本不會去。”
“想法子帶著他吧。”
“為什么？”
“他在帝城我怕他長久的在宮里被沾染了那一身污濁，倒是出去走走的好。”
“行！我會去辦的。”董云也未多想，就走了出去，她只當時楚成想讓梁安幫他解決了楊復吧，而且梁安的殺父滅族仇人其實也是楊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