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賀萱給路易斯去了電話，她去任職的具體事項還需進一步的溝通。

　　路易斯接到電話，先夸張地笑了一陣，說她的消息都傳到法國來了。

　　“你從哪里找的男朋友？簡直——猶如阿波羅天神！”路易斯驚嘆道，“狗仔的攝像機比美杜莎的眼睛還要可惡，拍出來的照片像剛開始雕塑的未成年人的練習作品。可依舊不損你男朋友——康？的美貌！”

　　賀萱哭笑不得：“我會告訴他離你遠點兒！”

　　路易斯哈哈大笑，不以為意道：“看來你是找到命中天子了！”

　　“你和那位牙醫最近進展如何？”賀萱不甘示弱地反擊。

　　路易斯：“咱們還是聊工作吧。”

　　聽口氣便可以知道情況不太妙。

　　賀萱說：“我一直站在你這邊。”

　　路易斯：“Come on！別煽情了，現在還是上班時間！”

　　賀萱：“……”

　　路易斯在工作狀態下是很高效的，他將hr的聯系方式告訴賀萱，并通知她要在下周三之前到公司報道，除此之外——

　　“可能在大中華區做一些營銷。因為現在你的熱度很高……”

　　換言之，高奢也需要恰飯，底下的人也要做出漂亮的財報。

　　賀萱皺眉：“有什么好營銷的？路易斯，這段時間種種脫離現實的八卦已經讓我身心俱疲了。”

　　“要是知道這么多事，我就去隔壁梵克雅寶了，給他們的vip客戶安排一個助理的職位應該不困難。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我的導師還給我寫了一封推薦信，推薦我去海瑞溫斯頓，不過他們新換的設計總監我不太喜歡她的個人風格……你看，我的選擇有很多。”

　　路易斯卻告訴她：“適當的營銷導向的結果是雙方的共贏。我已經去公關部門看過預備好的通稿了，通篇表達了對你的欣賞。你不相信我，還能不相信這些老牌奢侈品企業的公關部？想象鉆石的前世今生！”

　　賀萱仍有疑慮，她更希望她任職的消息以一種低調、不令人討厭的方式傳播，好改變普羅大眾對她的壞印象。不過品牌公關的實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卡地亞的釘子手鐲簡直完美契合了你現在的情況，現在人們眼中的你是一個與社會規矩背道而馳的人，有反叛的天性；而你的才華可以支撐你無與倫比的自信！只要加以正確的引導，你就是眾多少女們心目的偶像！”

　　賀萱呵呵笑了兩聲，面無表情地說：“也就是說要利用這次機會，在中國把那堆釘子賣出去？順便再樹立一個愛才的美名？”

　　路易斯避而不談，開始打起情懷牌：“萱，我記得你快畢業時，我們喝過一次酒，你跟我說討厭現在的品牌為了從你母國人的口袋里掏錢，用低俗、毫無美感的設計敷衍消費者。

　　現在卡地亞十分看重中國市場，需要大量有天賦的設計師，而你的畢業設計作品展露耀眼的光芒，將中國元素與現代審美進行了驚人的結合，你的才華毋庸置疑，而我們會為你提供施展才華的平臺。”

　　賀萱最終被說服了，她說：“你先告訴我公關策劃。”

　　康景芝抬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燈光點亮了整座城市。

　　他眼中閃過一絲焦躁，手指在平滑的辦公桌上無意識地敲擊。

　　張之源的目光隱蔽地在康景芝的手上掃過，他對著其他人笑道：“那先到這兒吧，反正也不急于一時。”

　　平時康景芝積威甚重，加上前幾天手握充足的證據，雷厲風行地處理了洪家的事，董事會的人皆噤若寒蟬，收斂了心思。

　　眾人無聲地退出會議室，康景芝看了一眼手表，已經七點半了。

　　他把手里的資料塞給張之源，匆匆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直下地下停車場，中途還給賀萱發了條微信，說馬上去接她。

　　鶴達底下停車場內依舊有大半的車安靜地待在停車位上，等待自己的主人。

　　康景芝腳步匆匆，皮鞋踏地發出沉悶的腳步聲，聲音傳得很遠。

　　賀萱本想給康景芝一個驚喜，從不到六點就等在康景芝的車旁，此刻全身已經臨近凍僵了，她哆哆嗦嗦地點開微信，湊到耳邊細聽康景芝那句話，因等待而消沉的興致又重新勃發。

　　車燈一閃，康景芝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賀萱立刻躲到臨近的車旁，透過玻璃窗監視康景芝的心動軌跡。

　　等康景芝一靠近，她迅速跳到他的面前。

　　“Surprise！”

　　康景芝被下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賀萱：“……”

　　康景芝回過神來，攬住賀萱兩只冰涼的爪子，眉頭一皺：“怎么這么涼？你等了多久？”

　　賀萱往康景芝懷里湊：“沒多久，剛來一會兒。小姑娘到了冬天都會手冷的！”

　　康景芝無奈地看著賀萱，他嘆了口氣，把賀萱額前的一縷碎發挽到耳后：“在家等著我去接你不好嗎？”

　　賀萱眨巴眨巴眼，抬頭看他的精致的下巴：“等不及了呀，我想接你下班！”

　　可頌餐廳的服務永遠周到，經理站在門口為康景芝和賀萱引路，并親自斟上餐前酒。

　　賀萱雙手托腮，歪著腦袋看窗外的雙子星塔，腦海里被下周三所糾纏，剪不斷理還亂，亂，亂，亂！

　　“怎么了？”康景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雙子星塔柔和的光倒映在他眸子中。

　　賀萱收回目光，緩緩說：“我下周三報道。”

　　空氣倏地凝滯成冰。

　　經理往后退兩步，退出他們的小隔間。

　　“我……對不起。”賀萱低下頭，閃亮的銀質刀叉里她臉上的愧疚無處躲藏。

　　康景芝說：“還有不到一個星期。”

　　賀萱低頭不語，桌子下，她的手指纏繞在一起，擰出青白的麻花。

　　康景芝眼神盯住她，突然極快地說了一句法語：“Quand je ferme mes yeux， je vous vois， et quand je les ouvre， je vous cherche.”

　　當我閉上雙眼，我看見了你。當我睜開雙眼，我在尋找你。

　　賀萱驚訝地望著他，他深情的眸子凝視她，彼此的眼眸倒映彼此的面容，心也連接在一起，一個眼神便知對方的心意。

　　她不想去巴黎了，這里有一個人愛她如世界。

　　可是人生并不單純，人的欲望難填，她是個卑鄙的騙子，騙了一個人的愛情，還要他像萵苣姑娘一樣，在高塔之上等她再次歸來。

　　賀萱虛弱地笑笑，垂下睫毛，強詞奪理道：“哎，康景芝，我第一次發覺你還挺會說情話的，以前給多少人說過？”

　　康景芝握住賀萱的手，極認真地說：“我等你，等你從巴黎回來。”

　　賀萱埋著頭，半晌帶著哭腔，聲音軟綿綿的：“你再說我就要后悔了！”

　　侍應生送來牛排，康景芝幫賀萱切成整齊的小塊，放到她那邊的桌子上。

　　他語氣中帶著笑意：“讓你帶著愧疚去巴黎，省得把我忘了。”

　　賀萱抬頭，一雙紅眼睛狠狠瞪對面的人一眼。

　　晚餐結束，兩個人牽著手從朗瑞大廈的北門出來，沿著河邊的步行路慢慢走，享受靜謐的愜意。

　　“還沒帶你逛過街呢。”康景芝突然停下腳步，“兩個人約會是要逛街的。”

　　賀萱心想睡過了，鉆石也送過了，按照這個八百倍速，他倆已經老夫老妻，還逛什么街啊。

　　可康景芝卻很堅定，緊緊攥著賀萱的手，要帶她去附近的步行街。

　　處于城市CBD的步行街奢侈品林立，雖是工作日，游客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賀萱和康景芝牽著手走在燈火通明的步行街上，兩側的店里人員爆滿。

　　“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追求啊！”賀萱感嘆道。

　　康景芝從錢夾里拿出一張黑卡，頭朝店里一歪，問詢地看著賀萱。

　　“不了，不了，閉店服務會引起眾怒的。”賀萱看一眼店里堪比菜市場蘿卜降價的熱鬧氛圍，硬著頭皮說，“咱們隨便逛一逛。”

　　賀萱抬腳進了離得最近的一家店鋪，讓店員將櫥窗里擺著的當季新款包拿過來。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康景芝！”

　　閃光燈頓時閃成一片，有人走近，恨不得把手機貼到賀萱臉上，好好照一照她臉上的毛孔。

　　康景芝用身體隔開人群，半抱著賀萱離開了店里。

　　跟在他們身后的人越來越多，許多人跑動到他們前面，拿著照相機拍兩個人的臉。

　　賀萱苦中作樂：“第一次享受明星待遇。”

　　康景芝不說話，一張臉繃得嚴肅，望向周圍的目光冷淡疏離，卻止不住大家的好奇心。

　　有人大喊：“賀萱！你個婊子！”

　　賀萱裝作沒有聽見，苦中作樂地想：罵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幾。

　　康景芝卻猛地頓住腳步，他轉身回望，將出言不遜的人看得面露羞愧。

　　他猶嫌不足，突然彎腰親上賀萱的唇。

　　當晚，有偶遇的記者和好事的圍觀群眾，紛紛在社交軟件中分享路燈下的接吻照片。照片里，康景芝和賀萱自始至終手牽著手，舉止親密，儼然正處熱戀期。

　　不過，這次沒有背后勢力的渾水摸魚，熱搜榜單上十分平靜，接吻事件只是民眾的一場自娛自樂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