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鐵索纏住霜雪明的腰部,雖沒有纏的很緊,但纏得很牢。
霜雪明卻仿佛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跟著鐵鏈往后墜去。
鐵索一揚,霜雪明從空中被拽了下來,風聲響動,鐵索拽著他,穩穩落回地面。
此時,蓋聶的身子已從地上彈起來。
他遠遠望去,看見一雙大手掌正甩著一根大鐵索,從空中躍了下來,一下子跳到了霜雪明的身旁。
鐵索“轟”的砸在了沙地上,把沙子揚起兩三丈高,地面緊跟著震了一震。
聽見“呼”“呼”“呼”連續幾聲金屬響徹,鐵索一圈一圈的纏住了來人的右胳膊。
霜雪明的身子晃了晃,發現自己已安然落地,吃驚里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人身高九尺有余,比蓋聶還要高出一個半腦袋,他的手臂有寬口大碗那么粗,只是腦袋上沒有一根頭發,光溜溜的,一對粗眉猶如雜草般斜斜地豎起,眉頭已快要連到一起了。
等這個光頭大漢轉過臉看看霜雪明,霜雪明才失驚叫起:“古三師叔!”
被他叫為古三師叔的不是別人,正是天雪莊主趙水寒的三師弟——古萬通。
霜雪明這么叫他,古萬通先是咧嘴一笑,等他轉過臉去,立刻又變得面如死灰,他盯著蓋聶看了好幾遍,一雙眼睛里不斷地拂過好奇。
霜雪明正要開口,古萬通打住了他,死死地望住蓋聶,道:“雪明,你怎這么沒出息?”
霜雪明有些錯愕,知道他是在說自己剛才技不如人的事,一時間羞愧難當,張口結舌道:“古三師叔,你……你怎么來了?”
話聲剛畢,但聽空中風聲響動,有兩條身影踩著風沙同時趕到,已從空中躍了下來,一起落到了古萬通的身旁。
霜雪明吃驚道:“師父,師娘,你們怎么也來了?”
剛剛趕到的兩個人竟是天秀雙俠!
——趙水寒和獨孤若云。
看見這兩個人,最吃驚的人當然不是霜雪明,而是獨孤九丈。
獨孤九丈一直躲在沙丘后,他有一半身子已慢慢陷入了沙子里,只露出了脖子和腦袋。
這種在沙子里遁地藏身的功夫當然也是他的絕技之一。
獨孤九丈看見趙水寒和獨孤若云夫婦到來,眼睛里先是露出了股驚恐,因為他從小最害怕見到的就是姑父和姑母,尤其是姑母獨孤若云。
在獨孤霓生十五歲那年,獨孤若峰因為要出一趟遠門,又怕獨孤霓生平時無人教管,就把這個唯一的兒子放在天秀雙俠的門下在寄養,并囑托趙水寒夫婦傳授霓生一些防身的武功。
所以,獨孤霓生在天雪山莊一寄養就是三年多。這三年多來,獨孤若峰也沒有來看過兒子一眼,獨狐霓生早就已知道了寄人籬下的滋味。雖然姑父姑母好像沒有在吃穿上虧待他,但是他總覺得缺少點什么。
有一次在天雪山莊,他抓了一只野貓兒放到后院里玩耍,正好被姑母獨孤若云碰見了,被她數落了一頓,因為姑母是不允許山莊里有貓狗出沒的。
獨孤九丈至今清楚地記得,那天姑母看著他和說話的眼神都充滿著一種怪異。
這種怪異中除了些責怪,還含有另外一種奇怪的情緒。一開始他也并不清楚是什么。直到后來他犯了錯,姑母總會私下找他談話。
每次獨孤若云找他訓話,總是會把兒子趙老五在江湖上闖出名堂的事掛在嘴邊,拿來教訓獨狐霓生。
獨孤若云道:“你的表兄老五以前是個頑劣的人,自從被送到烏篷雪嶺拜了白發刀祖雪里鴻為師,他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不但人變得聰明了,武功也進步得飛快,如今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可是響當當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羨慕他!”
獨孤霓生一邊聽著姑母的話,一邊低著腦袋一言不發,他只是玩弄著手里的稻草。
他看起來有些沮喪,可是卻沒有哭也沒有鬧任何的情緒,他就這樣一直低著腦袋,認真地聽著姑母說話。
“霓生,不是姑母說你,雖然你爹把你交給了我們來管教,可是以你的這種情況,你也應該知道,不是姑母不教你,你的表兄雖然性子頑劣了些,人原來也是文文弱弱,可是他的身子總歸還算正常,你就不一樣了,你這是打娘胎里帶來的畸兒病,是治不好的。不是姑母瞧不起你,你實在不是塊學武的料啊!”
從那天之后,孤獨霓生已隱隱覺得姑母獨孤若云好像并不太喜歡自己。
直到后來,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因為獨孤若云并沒有按照之前答應過獨孤若峰的話:傳授獨孤霓生一些防身的武功,從那次談話過后,姑母甚至連提都沒有再提過。
武功是什么?刀法和劍法又是什么?對獨孤霓生來說,簡直是個遙不可及的夢。
姑母一直說他不是塊學武的料,一直說他的表兄趙老五在外頭闖出了名堂,獨孤霓生這輩子都趕不上他的表兄,勸他還是早點打消學武的念頭。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次獨孤霓經過山莊的武場,看見各種各樣的兵器,他總是忍不住想走過去摸上一把,可是一想起姑母不讓碰那些兵器,他又只好失落地離開。
那時候,他恨不得自己能夠馬上長高幾丈,甚至幻想著能夠在一夜間長大和長高。
只要有一天他能夠拿的起刀和劍,或許也能像表兄趙老五一樣,可以找個師父學習技藝,在江湖上闖出點兒名聲,這樣他爹獨孤若峰就不用成日唉聲嘆氣,更不會永遠都只有那么一句話:“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這么個遭罪的兒子!”
月亮緩緩地移動,突然間無聲,獨孤九丈把身子埋得越來越低,他手里的三暗器慢慢收進了兵器囊中,呼吸都已快停住。
他實在不想見到趙水寒和獨孤若云,他害怕他們看見他又會說起從前的那些話。
可是眼看著蓋聶被這幾個人圍住,獨孤九丈心中又躊躇不定,總不能拋下六師弟逃走吧?就算不是為六師弟,天羅地網也總該拿回來再走吧?
獨孤霓生心里這么想,腳下也不知不覺變沉重了,就好像把自己種進了沙子里一樣,怎么也拔不出來似的。
風吹來,獨孤九丈的心中忽然起了一陣擔憂,他在擔憂什么?
這片沙丘集地在月色下顯得如此寧靜,可是只要仔細一看,卻已讓人嗅出了點危險的氣息,仿佛有一場惡戰將要來臨。
這個被獨孤九丈認定為六師弟的劍客,又該怎么去應付天雪山莊的這些人?獨孤九丈的心里可真是愁壞了。
趙水寒夫婦的到來讓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沉寂,風沙也變得緩慢而沉重。
蓋聶和霜雪明幾乎各自不再說話,一起將注意力投向了趙水寒夫婦的身上。
趙水寒面帶肅色,對霜雪明道:“我聽說那個逆子也來到了這里。所以,決定親自來看一看,看看那個逆子到底還能躲多久?萬通,你來的時候,遇見老五了么?”
趙水寒突然問起古萬通,他那嚴厲而沉重的眼睛就盯在古萬通的身上。
古萬通看了一眼獨孤若云,看見她使來一個眼色,連忙道:“趙師兄,我也是剛剛才趕到,路上并沒有碰見老五。”他說話的時候,眼神一直在閃爍,他在回憶那天清晨的事。
四天前的清晨,他剛剛抵達風沙渡口,紅日之下,碰見了一個人。
這個人的腰間掛著一把彎刀,他的身子伏在馬背上,正在策馬狂奔。
這個人竟是趙老五!
古萬通當時就揚起了纏在胳膊上的鐵索,鐵索當空飛出,卷住了趙老五的身子,把他從馬背上拽了下來。
雖然拽人的時候用了不少的力氣,最終卻沒有傷到趙老五。
趙老五只感覺身子一震,有人用鐵索卷住他,連忙棄了馬匹順著鐵索往后縱去。
等他反應過來準備掄起彎刀,聽見古萬通急聲叫道:“老五,我是你古三叔師!”
趙老五聽見聲音,急忙住手,聽見一陣鐵索拉動的聲響,古萬通已經扯回了鐵索。
趙老五掙脫鐵索,已落到了地上,忽然冷笑,驚問道:“古萬通?你怎么來了?是趙水寒派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