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位女子雙手攪著衣衫，緩緩起身，低著頭，望著地板上對方的兩雙靴子，身子骨竟覺得有些發軟，要借著孟九承胳膊上的力道，方能保持站定的姿態。

　　她其實從未曾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他們，殿下不殿下的，實屬與她無上關聯，她并不甚在意。只是這種境況下，竟被慕朝夕撞破，她只覺得羞憤、愧疚。

　　巧了，對面站著的慕朝夕也并無想要與她相認的意思，只飽含深意的盯了她一眼，便拽了拽裴煜的衣角，說：“殿下，咱們回去吧。”

　　這下可好，她本來是想偷偷來探一眼那位疑似若芬的房間的，卻不巧見了這一幕，也為了讓她留些顏面，干脆還是不要與她搭話了，待日后有機會了，再解釋吧。

　　兩人正準備離開，不料卻被她開口給叫住了。

　　“夕兒……莫不是嫌棄于我，見了都不肯打聲招呼。”她的聲音期期艾艾，任人聽了都會心生同情。

　　慕朝夕聞言停下了腳步，半晌都未曾開口，眼神里盡是五味陳雜。

　　周遭的空氣寂靜了好一陣子，慕朝夕才緩聲開口，卻盡是悲戚。她喚她的閨名，卻也再不如往日般的感觸了。

　　“芊芊，你我許久未見，我不是不想與你說話。只是今日的情形，芊芊又準備同我說些什么呢？”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做了什么決定，之后才說道：“夕兒，我不想虧欠于你，今日之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想你與我因為此事而心生芥蒂。”

　　她擰眉道：“芊芊，你應該知道，有些話，我不想在今日與你說的。”

　　芊芊聞言有些著急，說：“我知道，可是夕兒，我這人心里藏不住事兒，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今日不清不楚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你，與你說上幾句話。”

　　裴煜見這架勢，便喚了孟九承進屋，與他聊一聊相府近日之事，也自然而然給慕朝夕與芊芊留出了二人獨處的空間。

　　慕朝夕點了點頭，眼神復雜看著她，說：“好，那我便與你說道說道，芊芊，若芬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原先你與她都是我舞樂坊的人，孟九承是什么樣的人，你竟然能和他廝混在一起。”

　　怎么能這么不爭氣，與孟九承廝混，孟九承又能給她什么？

　　明明就什么都給不了她，慕朝夕越想越覺得心中憤慨，恨不能痛罵她一頓，將她罵醒。

　　她的身子震了震，咽了咽口水，卻只覺得口中苦澀，雖然難以啟齒，可這也是她選擇的現狀不是么，又有什么好矯情與難為情的。

　　她悠悠然的開口，嘴角牽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單開口卻仍是柔和的嗓音，“夕兒，你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可能奮斗一輩子都不如你隨口的一句話。在我們的身后，沒有一個非富即貴的家族，沒有疼愛自己的哥哥，更沒有一個可以處處護著自己的殿下。夕兒，我們不比你們這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你別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你能知道我們這種人要努力活下去有多難嗎？”

　　慕朝夕聞言當下直接愣住了，一時間竟然啞然，不知該如何接她的話。但很快，她便回過了神。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芊芊，你看到的不過是我的表象。”慕朝夕說著，眼神一下子陷入了暗沉里。“芊芊，你明明是自由之身，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去獲得自己想要的，你怎么就跟了孟九承呢？你認為他是真的愛你？真的能給你幸福嗎？”

　　芊芊嘴角勾起的苦笑越發明顯，她的眼眸又盛滿了水潤，本就柔和的身段，更為惹人疼愛。“我與孟九承，不過各取所需罷了。夕兒，你不知道，現在的晨曦閣，就是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你們能罩著晨曦閣一日，但又能罩著它多久呢？這個世界上總有些挑戰法度之人，我們無權無勢，能拿什么和他們斗？我有的不過是這副皮囊罷了，再過幾年，上了年紀，怕是連這幅皮囊都不值錢了。”

　　慕朝夕聞言，眼中似乎有淚即將涌出，她用力抿了抿唇，試圖阻止欲奪眶而出的眼淚。

　　因為她知道，相處過的日子里，芊芊雖然是個溫柔和煦的女子，但是骨子里卻十分堅毅，很有主見，芊芊若是定了的事情，就是鐵了心的，旁人再說什么都是無濟于事的，任憑誰都將她拉不回來。

　　“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勸你。”她吸了吸鼻子，繼而說道：“芊芊，你也不必覺得虧欠了我什么，我當初幫你是我自己的事情，就如同你今日的選擇一樣，我們都無需覺得虧欠對方。只是……你方才說的，晨曦閣怎么了？”

　　芊芊沒有回答她，只自行問道：“夕兒，你如今是覺得我低賤了是嗎？”

　　慕朝夕聞言輕輕搖了搖頭，她沖著芊芊輕輕笑了笑，那是一如往常般清甜澄凈的笑容，只是眼睛與言語間充滿了惋惜之意。隨后說道：“芊芊，你做什么樣的決定都是你的選擇，我無權干涉的。再者，我也沒處在你的環境，沒理由對你品頭論足的。”

　　“夕兒，我知道你難過的是什么，只因為我跟著的人是孟九承是么。”芊芊頓了頓，才有繼續說道：“那人不是若芬。”

　　慕朝夕聞言心里一驚，“怎么講？”

　　“我在這里見過她幾次，起初我見到她時，也以為見到了若芬。可相處了幾次之后，我發現她除了容貌上與若芬神似之外，再無任何相似之處，舉手投足間也盡是與若芬不同的風情。”

　　“嗯。”慕朝夕突然沉了沉眼眸，沒有看著芊芊，垂眼盯著地板，沉默了一會才問道，“芊芊，孟九承待你好嗎？”

　　芊芊聽了她這話，整個人發怔，愣在了原地，半晌，才捋了捋耳邊的碎發，盡可能用輕松的語氣說：“我挺好的。”

　　“嗯。”她緊鎖著眉頭，半瞇著眼，視線依舊望著地面，卻看似輕松隨意的應了一聲。

　　之后便是一片默然，兩人之間半晌的沉默之后，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悶與一種讓人崩潰的心酸感，都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最終，還是芊芊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

　　“夕兒來這里肯定還有要事要忙，且忙著吧，我要說的都說了，夕兒不必再與我耗費時間了。”